跟著江晚雲的指引,幾人來到了繁枝茂葉圍護起的一處陰涼地,舍棄了辦公桌椅,坐在小矮凳上和老人家們話話家常。
“我兒子三年都沒有回來看我,贍養費一分都不給……”
“老爺子在家癱了十幾年了,我那個弟弟人影都見不到,律師啊,這個要是告了,我弟不會坐牢吧?哎呀我們只要錢就好……”
幾個學生跟著明理容傾一起,把這些民情一一記錄解答。
到下午,考量著這邊的情況已經不那麽繁忙複雜,江晚雲才走到容傾身邊,委婉道:“容律師,我有個不情之請,方便跟您借一步說話嗎?”
容傾頓了頓,畢竟在浮躁的大城市,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客氣地說話了,雖然有些疑惑,還是跟著起身了:“你說。”
兩人走到無人的大樹旁,江晚雲才開口:“是這樣的,我支教的學校今年相繼有幾個女孩輟學,這個村裡多少還殘留下一些重男輕女的舊思想,九年義務製教育還是沒能影響進大山裡。所以如果有時間的話,我想請你跟我去這些女孩家裡看看。”
勸學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江晚雲心知肚明,考慮到容傾在人前或許不方便拒絕,才特地借一步說話。而後,又無奈羞愧道:“我不善爭辯,幾次拜訪都被人說得啞口無言……”
容傾松釋了眉頭,笑道:“這點小事不用這麽客氣,等我把這邊的工作交接一下,就跟你過去。”
剛回轉身,才發現林少安不知道什麽時候噠噠噠跟了上來,差點又撞了個滿懷,熟悉的味道像打碎的香水一樣釋放,她在那清秀可人的眉眼下,居然又看到了幾年前小奶包的樣子,心頭一陣憐愛。
於是彎了彎嘴角,回眸和江晚雲打趣:“看來,得再帶上這個小家夥了。”
江晚雲寵溺孩子似的看了眼林少安,微微頷首。
三人單獨行動,一下午走訪了幾戶人家,果然是吃了不少冷臉,甚至是幫著做了很多苦力活,最後依然被逐出門外,被回應說再考慮考慮。
黃昏時,林少安揮了把額前的汗水,跟著早已經身心疲憊的容傾和江晚雲走出最後一戶人家,嘴裡憤憤不平:“迂腐!低俗!沒見識!”
容傾無奈一笑,搖搖頭,揉了揉林少安的後腦杓:“傻小孩,怎麽這麽大脾氣?”
林少安頓然停下腳步。
一個朝夕,到此刻,她才真的覺得和容傾回到了從前。
順著安撫蹭了蹭腦袋,撒嬌道:“我就是替你們不平嘛,明明是為他們好,還不受待見。難怪他們這麽落後呢!就這樣的思想,靠著那點雕花手藝,怎麽可能脫貧嘛!”
她也只是心疼罷了,容傾被重活折磨得腰酸背痛,一路上受不了把高跟鞋都脫了好多次,最後又得不到一點好處,心血全然喂了狗。
“你可不要小看這些傳統手藝,”容傾點了點林少安的鼻尖,又仰目向山頭看去:“看見那座山上的石階了嗎?從前這世世代代的人啊,面朝黃土背朝天,每一級石階,都是他們一步一耕耘,為後輩們鋪的路。我的生母,還有你的媽媽,都是踩著這些石階,一步步走出大山的。”
“我母親當年帶著我走出這座大山的時候,什麽也沒帶走,隻帶了一支雕花的香薰蠟燭,就是要提醒我,不要忘本。”
林少安依稀記得,書房裡那個與裝潢格格不入的淡紫色蠟燭,她一直好奇它的來歷,此刻才知道,為何容傾煩累時總是捧在手心細聞,卻從來不舍得點燃。
容傾又接而道:
“人都是在往前走的,要摒棄舊思想,是個長遠的過程。前人就像是石階,我們不過是踩著石階上學的孩子,你可以質疑他們的思想,可以批判他們的作為,甚至可以推翻他們的刻板,唯獨不能輕視他們。”
桃花眼底水潤淺淺,一笑傾城:“明白了嗎?小朋友。”
林少安若有所悟,在容傾臉上貪戀許久後,才看向青山上深遠環繞的石階,浮躁的心逐漸安靜了下來。
江晚雲看著眼前兩人,眼底溫存著欣慰的笑意:“借小朋友的光,今日聽君一席話,我江某人也算是受教了。”
就像是輕慢的船舶駛入高速公路,亦或者快車在靜謐的山林軌道轟隆作響,一天下來,兩人依然對江晚雲說話行事的風格有些不適應,雙雙怔愣了片刻。
江晚雲似乎也察覺到一些違和感,便又主動打破了僵持,接著道:“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到我的住處吃個晚飯吧。”
容傾剛想婉拒,林少安就蹭一下跳竄到跟前:“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她知道按照計劃,學生回去之後要排練晚會,律師們則要繼續法律工作總結,匆匆吃個盒飯就要分開,不想讓分離的時間太長,現在能多耽誤一會兒就是一會兒。
意識到自己有些毛躁,又回過頭來低聲試探:“我是覺得……今天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嘛,邊吃飯還可以邊聊聊解決辦法,對嗎?”
江晚雲跟著勸道:“聽小朋友的吧,我看你們中午隻吃了方便麵,我們大人是無所謂,她還在長身體呢。”
盛情難卻,容傾也隻好應了那句“恭敬不如從命”。
“江老師,我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你。”林少安拽著容傾的衣角,探出頭看著另一邊的江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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