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著眼眶裡的酸澀,垂著頭轉過身,一步步往門口挪著。
容傾,應該不想見她吧。
“電話裡哭哭唧唧說想我,人都被你叫來了,就沒有什麽話單獨跟我說嗎?”
林少安腳步一頓。
禮堂裡的有些回聲,讓那慵懶的聲線顯得格外好聽又不真實,像從深遠回憶裡傳來的。
轉過身時,那背影如一。
文件夾合上的聲音很輕,卻驚了她一跳,折疊座椅因為人站起了身自動收了起來。腰間長盈的卷發隨風一搖,終於轉身,一彎眉目,脈脈溫情依舊。
那雙桃花眼中至此有了她。
“好久不見啊,林律師。”
第119章
回溯2017年的深秋, 容傾毅然決然地離開了清歡市,停經那座大學城時,偶然看見了顧岑在朋友圈裡發的視頻, 就尋著視頻底下的定位找到了那個露天酒吧。
其實也沒有什麽非走不可的理由,她以為這一碰面, 就走不掉了。
可林少安決絕的歌聲,分明都在說著放棄。
知道放棄就還好。
她苦笑寬慰自己,明明應該松下一口氣,寬大帽簷下的臉龐,卻早已經梨花帶雨。
怕她愛得太深,又怕她說不愛了。
也許那一刻她才真正明白,她根本不是簡單的為林少安的愛上了自己而顧慮。
那晚看小孩燒得昏沉,知道她為她受盡了折磨, 久久塵封在冰川谷底的心, 也軟得一塌糊塗。她多想視而不見,眼神卻久久纏綿。多想克制住憐惜, 手心卻柔柔安撫。
在看到“喜歡牆”的角落,那份小心翼翼的愛意的那一刻,她就已經被攻陷得徹徹底底。
理智當然可以克制住行為, 可感情是不受控的。她舍不得, 舍不得丟下這個可憐的小孩, 舍不得讓她孤單, 舍不得讓她覺得自己又被拋棄。她知道自己該留下, 像個長輩一樣護她一輩子。
可她做不到了。
那一年,她離開了, 也帶走了那份她終還是舍不得丟下的喜歡。
成年人不會光明正大的為情所困,她給自己來鶴城找了一個正當的理由。鶴城一家民營的特殊兒童康復中心疑似虐待殘障兒童, 就是她工作變遷的理由。
不料剛離開不久,就聽聞父親心髒病突發住了院。她沒有想到這麽大的事家裡人卻對她隻字未提,就連林少安也瞞著她。
這件事情讓她備受打擊,才第一次反思親情中報喜不報憂的習慣到底都為了什麽,明明應該互相支撐,卻都在獨自苦撐。
而她和林少安之間所謂為對方考慮的離開和放棄,又真的不是自以為是嗎?
臨近除夕夜,她都沒有等到林少安回來。那孩子也許真的在躲著她吧,就像那三年偷偷放下蛋糕和鮮花就跑一樣。
再三叮囑好父母有什麽事一定要第一時間告之以後,容傾再次收拾好了行囊。
明理問她真的不留下來過年嗎?她搖搖頭隻說工作忙。心裡頭卻盤算著家只有一個啊,她回了,林少安是不是就回不去了?
說工作忙也是真的,除夕夜,闔家歡樂,爆竹聲聲,她卻拿著受害兒童名單家家登門拜訪。
“不要簽字和解。”
“不要簽字私了。”
“不要相信他們。”
她反覆強調,卻沒有人聽一個女律師在說什麽。
“他們說了,以後我們家孩子終身的康復費用,都幫我們解決……”
“不是我們不想相信你,可是你一個女人,哪裡告得贏他們?我們家為了小孩康復,已經砸鍋賣鐵了,拿了這些錢,我和孩子他媽也能喘口氣。”
“她是我們的孩子,我們比你更心疼。可是我們孩子這個病,他們是最好的專家了,那是我們最後的希望啊……”
直到去年寒冬,最後一個家庭也妥協簽字私了,她為期兩年的追訴,挨家挨戶走訪的嘔心瀝血,拿命搏來的證據,通通化為灰燼。
全盤皆輸,一敗塗地。
緊繃了三年的弦,終於還是斷了。回到辦公室的那一刻,她才意識到,這是她三年以來,第一次好好看了一眼這張嶄新又陌生的辦公桌。
桌上空蕩的只有入職時上級送的牛頓擺球,銀色的小球來回擺撞著,三年無人問津,居然也就就這樣像個永動機一樣撞了三年。
她輕輕伸手,擋住了其中一邊,搖擺的吊繩停下的那一刻,她也模糊了視線,失力昏倒在一片黑暗裡。
她太累了,累到極致,也不管睡在哪裡了,就先睡會兒吧。
意識裡這一放棄,差點要了她的命。
她沒有聽見警笛聲,也沒有聽見救護人員扯著嗓子叫她別睡。長期的作息不規律,壓力過大,加上遇到重創情緒鬱結導致的心髒驟停,如果不是同事發現及時,她大概沒有辦法再醒過來。
鶴城的冬天沒有積雪,卻是連綿不斷的陰雨。
搶救回來的前三天,她的手腳都冰涼麻木,知覺所剩無幾。抵抗力下降,隨之而來的就是可怕的並發症。高燒不退,頭痛失眠,胃痙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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