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痛得大汗淋漓,也說不清是哪裡在痛。
人停下來就有閑愁,意識恍惚間躺在病床上看著空廖的天花板,她竟然也會想著如果就這樣死了,最大的遺憾,大概就是沒有勇氣親口告訴過林少安她的真心話。
好在到了春暖花開的季節,病痛還是一點點痊愈了。
醫生告知可以適當走動的那天,她立馬趕在日落前乘車到了海邊。看晚潮擊打著岸邊岩石,看日落在荒寂的白沙灘上漾起波瀾。
救生員看她一個人坐了很久,眼神也荒涼無光,便大聲吆喝她:
“哎!又是個想不開的啊?別給我添亂啊,今年我都下海撈了八個了!”
容傾苦笑,用微弱的力氣跟他開著玩笑:“是啊,如果不是身上背負了好幾條人命,倒真想一了百了了。”
為母親翻案以後,她的使命似乎就已經完成了,她自來不是一個惜命的人,如今卻為了能再以好的狀態見林少安一面,定時定點地吃藥。那麽不把規矩放眼裡的人,居然也謹遵醫囑,一分一毫都不敢差。
可能因為她不僅僅想見她一面吧。
如果還有機會,她想陪她一輩子。
今年春假過後,她恢復了工作。以為從鬼門關走過一場,就長了記性,但人只要過了那段後怕的日子,總還是會恢復本性。
明理預料的沒錯,一個不算年輕的女人,新入一個陌生的職場,很難站住腳跟。何況容傾這樣的性子,一來就不聽勸告地鑽進那個吃力不討好的案子裡。
大病初愈,即便有些業務綜合篩選下來,容傾是最合適的人選,也總有人要用那種冠冕堂皇的理由截胡:
“這麽大的業務,交給一個女人去做,還是個禁不起風吹的紙畫風……不是白白讓客戶流失了去?這法庭上要站那麽久,暈倒了怎麽辦?”說著,大笑起來。
包括肖承在內的幾個明事理的律師,還在幫她痛斥那詆毀女性的老油條,她倒像個沒事人一樣合上電腦就出了會議室。
所有人都以為她會一蹶不振,卻不了解她也是個不循規蹈矩的,知道那些老油條有意排擠,光是自己就算了,連她手下的實習生也是各種理由壓製,乾脆以惡製惡,帶著幾個小孩明搶。
某次約談,在眼看老油條要被拒絕時,帶著一臉明媚篤定的笑容,勢在必得地把新方案送到客戶面前。
這一舉,無疑弄得同事惱羞成怒:“容傾!你這是什麽意思!”
她還故作漫不經心地喝口冰美式,紅唇一彎:
“為了客戶不流失到其他律所咯。”
明理總說容傾要真想氣人,能把人氣死。這話不假。
幾個月下來,她終於憑實力在新職場站穩了腳跟,林少安那份“心願單”,也如期送到了她的手裡。
“傾心法律援助中心。”
她久久凝著這幾個大字,看著女孩努力把她遺落的心願悉心撿起,久溺在凜冽冰涼裡的真心,又逐漸被喚醒。
小孩的告白,還清晰地刻在心頭。
“我跟你打賭好不好?我有能力保護好自己,也保護好你。”
三年了,那個小朋友做到了。她把答案送到了她的面前。
這世界再虛假,再現實,總還有一個小孩能獨善其身。也總有一個小孩,記得她的初心在哪裡,用她小小身軀裡爆發的小小能力保護著,發揚著。
小小一盞燈火,真的可以照亮她生命裡全部的昏暗,重新點燃她死灰一般的心靈。
得知小孩們的聲音被輕視,她就連夜去了趟懷安考察,三天時間把方案修正得整整齊齊,再通過明理送還到林少安手裡。
以為林少安會帶著全新的模樣來見她,看到是其他學生過來赴約,才恍然意識到那年發生的一切,給林少安造成了多大的創傷。
她自以為承擔下了一切,卻讓一個天天追在她身後說愛的孩子,再也不敢開口了。
自責和愧疚困擾了她好幾個日夜,胃痛的毛病又犯了。在醫院打點滴時接到了林少安的電話,那頭泣不成聲的傾訴,最終擊潰了她的堅持。
不論如何,她的小朋友需要她,她就應該出現的。
點滴沒有打完,她自己拔針走的。電話裡林少安什麽也沒說,她只能四處打電話問詢家裡或是學校,或是懷安那邊發生了什麽,一得知案件詳情,就一頭扎回工作狀態裡。
找到煙花廠有問題後,她第一次借人情撥通了幾個律師的私人電話,聲情並茂地訴說了自己曾經在懷安的經歷,勸說他們一起去懷安實地考察,以加快項目談判推進。
從小到大,都是那孩子追上來。這一次,換她追一次,也不虧吧。
可成年人是不會承認自己為情所動的,她依然要找一個正當的理由。
所以此刻——
“律所讓我們先過來實地考察,爭取在你的朋友們離開之前,給你們一個正式的回復。”
林少安不明過程,聽得還有些恍惚,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
“嗯……還有嗎?”
容傾一愣:“還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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