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傾雙手插著褲兜,寬松的連帽衛衣淺淺勾勒著腰線, 面對著江水站得筆直。
身後姍姍來遲的男人打量著她,乾裂脫皮的唇有些泛白,氣弱無力地吐出幾個字:
“容大律師,別來無恙啊。”
容傾心裡難免咯噔一下,提防地轉過身後,又是滿目訝異。昔日吊兒郎當的公子哥,如今已經滿目瘡痍,寸短的頭髮裡也冒出了大片白色。
她沉了沉臉色, 平緩了語氣問他:“開門見山吧, 你到底想幹什麽?”
周子揚下巴一抬:“奇了怪了,你大晚上的把人叫出來, 怎麽反倒問我想幹什麽?”
容傾蹙了蹙眉,不想和他掰扯:“你聽著,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我的那些破事, 要是值得你拿去做大新聞, 你盡可以去做。但是, 不要再出現在林少安的生活裡。”
周子揚眼裡閃過一瞬疑惑, 挑了挑眉笑出了聲:“呦, 我這關了幾年出來,記憶都被篡改了?你是林少安他媽?那我們……是不是還得續續夫妻情啊?”
他一步步靠近, 抬起手指挑逗似的勾了勾容傾的下巴。
“你想幹什麽?不要碰我!”
岸邊幾顆砂石滾落,容傾眼看著已經無路可退, 恐懼感像洪水猛獸搬讓她窒息,忍無可忍,幾乎使出了要掰斷那肮髒手指的力氣去回擊。
卻不想,一個男人這麽不堪一擊,竟然被她推得踉蹌幾步,後背重重撞在了身後的樹上。
“周子揚,你要知道,就憑你那封郵件威脅,加上你剛剛的舉動,在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我現在就算一刀殺了你,也是正當防衛。”
“什麽郵件?”
容傾神情一恍,忽然意識到事情可能一開始就推斷錯了:“郵件不是你發的?”
“哼……”周子揚無心再管這些,冷笑一聲:“裝什麽清高?真以為自己生在律法世家呢?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親媽是誰……還不是和我一樣,是條沒爹疼沒娘要的狗!”
帽沿下的陰影,遮住了容傾的雙眸,不知哪一刻咬破了內唇,血腥味好似彌漫了她的五髒六腑,讓她痛得再無力說出一字,也無心再想其他。
“稀罕什麽?林少安長大了,也不過和她媽一樣,是個用錢就可以操控賤女人罷了……當寶貝疼著,到頭來還不是養個白眼狼……像這樣的孽種,死了最好……”
話音未落,一把冰冷匕首劃破了夜色,抵住了周子揚的下頜。冷光顫動了一秒,在褶皺的皮膚上印出深深一道痕。
“閉嘴。”
容傾用那陰影下的眼神同時發出警告。
周子揚不知道是精神失常,還是想繼續激怒她,不要命地頂著刀尖而上,步步逼退容傾:“你現在一定想殺了我對不對?我告訴你,這就是命,你留著你那殺人犯媽的血呢……呵……”
那笑讓容傾覺得顫栗又可悲,緊了緊握在手中的匕首,指尖用力到泛白疼痛。
或許有那麽一個瞬間,她真的想永絕後患吧。
最後,她還是放下了手。
“你錯了,我沒有她那麽傻。”
她低垂了面容,兩滴淚珠斷線似的從她的睫毛縫隙裡滑落,淒淒凝眉,看得周子揚都有些愣神。
隨後痛歎一聲,收起了回憶,抬起頭來又恢復一臉淡漠:“說吧,你到底想要什麽?”
“我想要什麽?你倒是提醒我了。是啊,我為什麽不報復……”
周子揚再次逼近,讓容傾措手不及,沒有功夫給她思考清楚,就抓住了她持刀的手,一個傾身用力,狠狠劃破了自己脖頸。
“周子揚你幹什麽?!瘋了?!”
掙扎間,不知道哪隻手無意打掉了容傾的帽沿,血液飛濺在如雪的面容上,一卷長發散落腰間,每一縷凌亂都揮霍著淒美。
那雙眼水光顫動,空洞又驚恐地泛著紅。
大腦只剩下一片空白,松了刀,手腕遺留的抓握力讓她渾身發軟,攤落在草叢裡,眼睜睜看著周子揚倒下。
周子揚放棄了捂住刀口的本能,帶著不真實的笑,氣弱地重複著:“沒錯……我要讓你也嘗嘗什麽是牢獄之苦,讓你知道什麽是宿命……成為自己最恨的人,是什麽滋味……”
只是他不曾想,眼前這個本該失魂落魄的女人,還是迅速恢復了理智,第一時間撥打了120和報警電話,脫下了外套,想盡一切辦法幫他止血。
“堅持一下,救護車馬上就到了。”
“害怕了嗎?不想當殺人犯吧?你也害怕坐牢吧?害怕……像你媽一樣吧……”
男人還在用最後的力氣嘲諷著,他自以為每一問,都在往容傾傷痕累累的心頭再捅上一刀。
可容傾絲毫沒有失態,很快找到出血點按壓住,聲線平緩道:“我在草叢裡,提前安置了攝像頭。如果我出現了任何意外,手機會自動報警,錄像也會第一時間傳到警方。”
周子揚眼底一驚。
他當然知道有攝像頭,就算容傾自己不留一手,天眼覆蓋的今日,又有哪裡容得下漏網之魚。
只是望著眼前ⓜⓞ這個捉摸不透的女人,他還是不忍一問:“那你為什麽要救我,讓我死了……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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