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傾很相信我,就像我相信她一樣。我知道如果我也急功近利,像一些人說的那樣去做一個會為她端杯茶倒杯水的體貼愛人,就永遠都不可能真的打動她。所以我們雖然相差了十五歲,但感情上是平等的。我想我是那個最了解她的人,我會把她的追求變成我們共同的追求。”
“這是戀愛規劃的第二步,彼此信任。”
艾茜充耳不聞的封閉,難免被這段告白拽回了一些。
從前她理所當然地覺得,林少安和容傾的感情,無非是一個缺愛小孩盲目崇拜,一個受過傷的大人享受著小孩的全心全意。可現在聽來,她們之間那種相濡以沫,惺惺相惜,好像才是常人無法抵達的。
從前她還以為女兒考法學院也是因為跟風容傾,以為女兒堅持法律援助是為了學校評優評獎。聽了這番話,才發覺林少安對律師這個職業的理解,已經遠遠超乎她可以想象的深度。
而這一切,又都跟容傾有關。
“你能有這些覺悟是好事,我也能理解你喜歡上你容阿姨。可是你們未來會面臨什麽你想過嗎?你們是沒有辦法結婚的,老了怎麽辦你想過嗎?”
林少安早有準備,臨危不亂似的又翻出了一疊文件,裡頭是她收集整理的一些國內外同性伴侶的實例。
這其實是受容傾的啟發。你要別人接受你的願望,就要給出實現願望的可行方案。
“您說同性戀會‘老無所依’的這個問題,我也仔細想過。現在有很多LGBT群體,都通過意定監護來保障合法權利,需要履行的義務,和婚姻裡的義務基本類似。通俗地說,就是我們有資格為彼此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
“我大概計算過我和容傾未來二十年的收入,也了解了一些一線城市養老環境,醫療費用。估算一下,我們能夠負擔得起無兒無女的老年生活,哪怕有重大疾病,重大變故,也是有能力承擔風險的。這裡是一些數據……”
“至於以後必然會遇到的偏見,社會的不認同。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一無所知的初生牛犢了,我了解它,也和它和解了。我不會試圖去改變它們,但也不會因此就改變自己。”
“上述所有就是第三步,也是最後一步,保護和堅守。”
外頭降雪了,把林少安的眼眸襯得多亮,就把母親的身影拉長得多昏黃。
艾茜看著這些實例和數據,沉默了許久。
要一位認為女人只有嫁得好才會幸福的母親,相信兩個女人在一起也會幸福。就好比告訴水芙蓉,縱使千裡冰封,萬裡雪飄,也依然可以綻放出馥鬱芬芳的寒梅。
現在林少安幾乎把這份馥鬱是如何播種,如何生根發芽,將來又如何壯大,一一列舉。她即便再不相信,也無法有理有據的反駁了。
歎聲苦笑,搖了搖頭:“學了幾年法律,說話都嚴絲合縫的……”
林少安眼裡含著些堅毅的溫柔:
“因為決定她,本來就是一件慎重的事情。”
艾茜看向她,眼裡淚水充盈,卻許久再斥責不出一句話。當年幼無知這樣的理由消失殆盡後,她似乎也找不出第二個理由去斥責她的堅持。
“你特地跑回來和我說這些,是希望我祝福你?支持你?”艾茜垂著脖頸,搖了搖頭:“我不會的。因為我沒有辦法承擔支持你以後,未來你會因此不幸的後果。”
林少安抿了抿唇:
“不是的。其實我今天找您聊這些,只是想讓您知道,這一切都是我深思熟慮以後的決定,不是一時興起,更不是被誘騙。您不要怪罪容傾和她的家人,他們都是無辜的。”
平和過後,她也不失鋒利地直指了艾茜的脊梁骨:
“當初您兩次結婚,也沒有經過我的同意。我沒有鬧,是覺得您先為一個女人,才是我的媽媽,您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現在我也不奢求您的同意和祝福,但希望您也給我一樣的尊重,我也是一個獨立的人,其次才是媽媽的女兒。”
艾茜如鯁在喉。
“明天我就反校了,幫我謝謝叔叔的湯。您也早點休息。”
林少安說完了全部的話,已然如歷經千重浪般如釋重負,這才敢松下一口氣。隻抱起桌上月白藍的書,留下了其他所有的文件,起身回了房。
這晚的雪下得很大,和初遇那天一般。林少安輾轉反側,回首往事,就像夢境在瞬息之間,又如懷安那些從山溝到山頭的石階天梯一般漫長坎坷。
也許嘴硬的背後,內心深處她也懷揣著那麽一點點的渴望吧。希望她的愛情,能得到媽媽的祝福。畢竟即便曾有隔閡和傷痛,無可否認的是在這世界上,媽媽是她唯一有血緣關系的親人了。
等到清晨,她放棄了等待,又開始收拾好行囊向下一個目的地出發。
鍾表滴答滴答走了很久,也沒有熬過七點,陽光還沒來得及穿過寒冷照亮客廳。她悄無聲息地推開門,才母親在沙發上坐了一宿,那些被她留下來的文件上有了新的折痕和淚漬,大概也被反覆翻閱了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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