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雜的記憶湧入腦海,她感覺四肢百骸都在撕裂,悅神劍滾燙灼人,心口間血脈翻湧,而後,一點光,放亮。
巫王繭開,神荼即位。
纖薄的繭衣外,她聽聞一聲戾喝,“你算計我!?”
指爪襲來,她的手破繭而出,反扼住夫遊頸項,識海滔天浪湧,龍黎的面色卻凜然莊嚴。
“怎麽,數千年來,汝都不曾知曉麽?”
“世上本無永生之物,亦無不死之神。”
“夫遊暮生朝死,巫族壽數延綿,多則,也不過百余年。歷代巫王死後便入輪回殿,以巫王繭為引,重生於新王之體。”
夫遊驚愕道:“你是……巫鹹?”
她的神色倨傲,目光如視螻蟻,萬年神威於此,可見一斑。
“巫羅身隕,汝便以為天下再無人知悉當年真相?”巫鹹乜看他的驚駭,“若非她——”
話語倏然一頓,腦海中似有別的意識正在掙扎,想要奪回自己的身體。
巫鹹冷哼了聲,抬手將悅神劍貫穿夫遊心口,這一劍足夠他緩上半日,“汝與吾二族之怨,且待慢慢清算,現下,吾尚有緊要之事。”
徹底斬斷她的念想,履行巫族的天職,這件事著實拖延得太久,太久了。
夫遊自劍刃脫出震落,一口黑血噴了滿地,他緊捂劍口,五指微顫,咬牙道:“巫鹹…巫族老祖竟然還活著,輪回殿、輪回殿!我謀算千年的局,竟為你做了嫁衣!”
神思蕪雜,視界紛亂,她耳聞無數切切的音,心魂如墜淵底,漫天皆是俯視而來的目光,她們斥責,她們審判——巫王失德,妄動凡心,漠視神職,汙我血脈。
歷代巫王的面目環繞其上,每一張臉,都寫著失望。
原來這些,就是藏在青銅劍上的秘密麽?
即便藏身識海,顧弦望也已感覺心神巨蕩,難以承受的威壓,幾乎讓人魂飛魄散。
她唯一能識別出的只有徹骨冷寒,似萬年不化的冰川。
巫鹹,巫族的祖神,在她面前,她們渺如塵埃,她是一心不亂的神祇,是純粹天威的化身。
龍黎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邁過岩穹,而那些震懾世族的龍家人在她面前卻避如小鬼,每一步踏在山腹中的足音,猶如雷霆萬鈞,悅神劍淬亮如新,刃光亟待飲血。
狹長甬道盡頭,石門赫然矗立,熟悉的人影狼狽不堪,回首望見她的面目,有人驚喜,有人驚詫,她看見顧弦望渾身浴血,緊攥軍刺的手已經微微顫抖。
她的神思還未穩定,身體裡藏著龍黎的心頭血,如今神族印刻已成,那血的威力早已不同以往。
巫鹹審視著眼前的凡人女子,滿目汙濁,遍身塵緣,再平凡不過,甚至不如一個巫族侍者可人。
——巫離,便是這般人,令你神魂繚亂?不惜獻出神血為其延壽?
荒謬!
“龍姐姐!你可終於來了!”
葉蟬眼淚汪汪,急欲上前,卻被薩拉一臂橫勾回來:“急個屁,你看看清楚。”
“這個人…不對勁。”
葉蟬已經快累死了,肩頭攙著薩拉,一手扶著顧弦望,被她這麽一提醒,手裡突然落空,眼見著顧姐姐搖晃地往前邁了兩步,虎喘著眨眼,努力清醒。
分明是絕境,分明已疲累到極點,她微微躬身,執拗地看著眼前人。
桔梗回過神,想去拉她,“她不是——”
卻被另一道冷聲打斷。
巫鹹橫過劍刃,緩慢走近,目光直盯著她,熟悉的唇舌,相似的嗓音,發出的卻是截然不同的語調,那麽冷,那麽平靜。
她說:“顧弦望,我是來殺你的。”
很有趣,凡人愕然的臉,不可置信的神情,巫離,你可真是在凡塵裡浸淫得久了,生死予奪之神,竟淪落到以劍侍人的地步。
巫鹹在等,等這個人露出她本該有的神情,絕望,懺悔,為她觸犯天威而下跪,祈求她的慈悲——可惜,皆未如願。
顧弦望撐著膝頭,似歎似喘地吐出口氣,而後站直身子,不懼不避地直視她的眼睛,半晌,低笑一聲,反問:“你是誰?”
她竟敢問她是誰?她也配知曉她的名諱麽?
莫名的,巫鹹心頭竟湧起股久違的怒意,她疾步向前,一劍抵近顧弦望胸口,劍尖緩慢深入,一點點刺穿皮肉,這是完全釋放神力的悅神劍,上可斬人神,下可斷妖邪,區區凡人……
一陣無以名狀的劇痛自劍口處蔓延,如受雷擊,令人忍不住膝顫,想要下跪求饒。
顧弦望幾乎疼得窒息,腦海中的思緒斷裂開來,一口血堵在嗓子眼,火燒火燎。
眾人驚懼萬端,又無從抵抗,桔梗喝了聲,“快推門!”
她們先前就嘗試過數次了,哪怕使出吃奶的勁兒,都不能撼動這該死的門縫分毫,這特麽的到底是什麽石門啊,重得和焊死了一樣。
葉蟬仰頭大喊:“鳥爺,你想想辦法啊!你不是金烏嘛!”
金烏在上空徘徊已久,平日靈動的黑豆眼裡此時也只有迷茫,一面是巫族的祖神,一面是自己的窩,它雖然很喜歡這個凡人,但也不能反抗祖神的命令啊。
遲疑間,它嘗試著向下落,翎羽未近,便逢著一道冷目掃來,它渾身下意識就炸了毛,趕緊再次飛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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