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也是容夙目前為止對秋刀最深層次的理解。
肅殺蕭瑟。
天地景物再如何蕭瑟,都不及心上枯萎寂寥一片。
家破人亡,絕境,信任不複,一無所有……
容夙將剛才聽到玉灩春那些話想到的都融進刀法,最後是洞府最高層南宮焰問她想不想跟她雙修。
洞府上空有南宮焰化出來的月,一地月光如水,她喜歡的姑娘坐在她懷裡,問她想不想和她雙修,容夙心裡卻只有苦澀。
苦澀之外,是無盡的絕望。
她注定是無法跟南宮焰有結果的。
長長久久。
她怎麽配呢?
容夙就抬手又劈出一刀。
那股絕望鋪天蓋地,壓過玉灩春的彼岸花劍道。
“哐當”一聲,玉灩春手裡的劍再次被折斷了。
折斷那劍的是容夙的黑刀。
容夙眼神沉沉,把黑刀橫在玉灩春頸上,聲音沙啞:“玉姑娘,你輸了。”
她輸了。
玉灩春顯然有些驚訝,她擲了手裡的斷劍,失神般重複一遍:“我輸了。”
她的劍道早就不是當初的劍道了。
原來就算心上塵埃掃除,也回不去了。
她只是玉灩春了。
她只是魔修了。
那個少年成名、花團錦簇的天才劍修的名字,隻配留在天才夭折榜上了。
或許連天才夭折榜都不會留,因為她不是天才夭折,而是墮魔啊。
魔修人人得而誅之,她是魔修,所以她也人人得而誅之。
玉灩春就笑了一聲,一瞬間百無聊賴,“我輸了,你拿我的性命去換正陽宗少宗主之位吧。”
反正她的仇早在墮魔後就報完了,該殺的人也殺絕了。
她無牽無掛。
少宗主之位。
只要一刀橫過,她就能當上正陽宗少宗主了。
容夙手微緊,黑刀向前,就在玉灩春白皙的頸上橫出一道血痕。
再往前一點點。
玉灩春輸了。
有天地誓約的限制,她無法反抗。
只是看上去,她似乎也不打算反抗。
以她登天境的修為,是能趕在天地反噬前一掌拍死她的,再不濟也能把她拍成重傷。
她卻沒有。
容夙一瞬間就覺得手上的黑刀很沉重很沉重。
魔修人人得而誅之,那是假的。
他們都那麽說,卻沒幾個那麽做。
跟在正陽宗宗主身邊幾年的雲步秋還不是一見出口出現了就第一時間跑路,也沒見她想過那些散修的性命。
還說什麽“除魔衛道、護持弱小”呢?
容夙也想到了自己。
她曾信誓旦旦自己不會墮魔,不會成為魔修。
但她現在是宗門弟子,又如何呢?
玉灩春殺少宗主殺得天經地義,她沒有錯。
她還阻止夜曇境自毀,救了幾百個修士,護了夜來城。
容夙雖然看不太懂她的劍道,但也能感覺出來她不是那種拿人命當草芥的修士。
她要殺了她,去換正陽宗少宗主的位置麽?
容夙遲疑不決。
正陽宗少宗主的位置對她來說當然很重要,那是她十六歲進正陽宗就奢望的位置。
只是——
只是她內心裡還是不想變成自己最厭惡的模樣。
三歲開蒙,她讀了三年的聖賢書。
哪怕二十多年修行界浮沉,有些東西還是容夙丟不掉、也不想徹底丟掉的。
她就收回了黑刀,聲音淡淡:“我不殺你。”
她不殺玉灩春,也不要正陽宗少宗主的位置了。
玉灩春怔住,“為什麽?”
為什麽不殺她?
容夙回答不上來。
她最後道:“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玉灩春眉微蹙,大概是在想她這樣的修士,也敢自稱君子吧?
容夙就笑了,“我不是君子。”
她當然不是,以後也不會是。
“我只是不想殺你而已。”
她做事,有時候也是不需要理由的。
容夙說完,踏空向上,拿出南宮焰給她的雲舟,穿梭雲霧往遠處去了。
第93章
莫州位於九州大陸邊緣, 跟青州隔了幾個州,莫州夜來城跟青州正陽宗的距離也很遠,因而容夙在雲舟上躺了幾日後, 也只出了莫州。
她是打算回正陽宗的。
就算沒能殺掉玉灩春、再也無緣少宗主的位置,她還是該回去跟陳副宗主說一聲的。
此時容夙依然躺在雲舟上仰面看天,手一伸似乎還能摸到雲朵的柔軟。
接著雲舟就一沉,一襲紅衣的玉灩春輕飄飄出現在舟尾, 正低頭看著躺在中間的容夙, 聲音微揚:“焰火的事情真的沒得商量?”
是的, 她坐著雲舟在空中飄了幾日,玉灩春也纏了她幾日。
當時在夜曇湖邊, 容夙說不殺玉灩春後就打算回正陽宗,她以為這事就這麽結束了。
結果玉灩春顯然不是這麽想的。
天地誓約隻立一次,容夙只有一次機會殺她, 她那時沒動手, 那現在就徹底沒機會了。
登天境修為的玉灩春, 只怕現在造化境巔峰的正陽宗宗主來了也困不住。
玉灩春無所顧忌,看出來容夙真不會殺她後,開始得寸進尺。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