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修人人得而誅之,這是修行界公認的事情。
宗門和世族都這麽說。
但容夙從來都是不認同的。
她知道魔修和散修本質上差別不大,都只是想活著而已。
魔修裡也有不害人的,甚至有如玉灩春這般關鍵時刻出手救人的。
所以她大概只是在找一個殺玉灩春的借口而已。
什麽時候她也變得虛偽了?
哪裡用什麽借口呢?正陽宗少宗主的位置就是最大的理由。
“魔修?”玉灩春卻像被什麽東西刺了一下,眼神都變得陰沉。
她看容夙一眼,看穿她眼裡野心後,笑了:“如果你也曾家破人亡、被信任的人背叛送進絕境,一無所有,萬念俱灰,你難道會不墮魔?”
家破人亡。
信任不複。
絕境。
一無所有。
幾乎玉灩春每說到一個,容夙的心就攥緊一次,然後她啞著聲音回答道:“我不會。”
玉灩春一怔,接著滿是不屑:“你當然不會,你是正陽宗弟子第三,又有南宮族大小姐的喜歡,哪裡會一無所有呢?”
她不想再和容夙說這些沒有用的,就直接道:“三天時間足夠我煉化魔花,三天后,我們同境界對決。容夙,你若能贏,就拿我的命去換正陽宗少宗主之位吧。”
三天時間。
容夙默念一聲,撿回自己的黑刀坐回原位。
三天轉瞬即逝。
容夙巡視夜曇湖回來時,玉灩春已經換了一襲乾淨的紅衣。
她的臉不再白,先前的重傷也都恢復,容夙就知道她現在是登天境的魔道大能了。
“容夙,你準備好了?”玉灩春問。
容夙驚訝地發現她手裡竟然拿了一柄劍。
玉灩春不是魔修,修神魂道和合歡道的麽?怎麽還會使劍?
“我墮魔以前修的就是劍道。”玉灩春說著,修為一點一點壓製到踏霄境三重,拔/出那柄劍後摸著劍刃,手指被割出血來,臉上表情卻是柔和的。
那不是她以前的佩劍,只是她從夜來城兵器鋪裡隨意買來的一柄長劍,她卻如摸自己的佩劍那樣愛惜。
但她的佩劍早在十八歲那年就折斷了。
她或許該感謝魔夜曇的,它製造幻境拉她重溫年少噩夢。那噩夢沒有讓她沉淪,於是她煉化魔花後不但消除了身體暗傷,還掃清了心上塵埃。
當然,容夙也功勞不小。
所以她才會重拾劍道。
“以我劍道敗你刀道,算是給你最大的尊重。”玉灩春說道:“容夙,你要知道,不是什麽人都能成為我的對手,讓我拔劍的!”
哪怕是現在這把普普通通的長劍。
她說這話時驕傲極了,還有股藏在眉眼間高高在上卻不讓人厭惡的得意張揚,容夙瞬間想到了初見的南宮焰。
一樣的高貴明豔,一樣的高傲耀眼。
玉灩春的劍道。
容夙就緩緩抽出黑刀。她沒有再拿深湖,直覺告訴她,如果用黑刀打不過,那麽用深湖意義不大。
只是刀道——
容夙就在心裡自嘲一笑,暗道她哪裡有什麽刀道呢?她只是拿著殺人刀的刀修而已。
玉灩春比她強,所以她能用上所有殺招。
容夙就出刀了。
黑刀深沉嗜血,長劍輕靈樸素。
那麽樸素的一把劍,拿在玉灩春手裡,容夙不知怎麽品出一種花團錦簇的感覺,那是玉灩春的劍法。
點撩掛劈、上下左右,容夙莫名感覺玉灩春不像在施展劍法,倒像舞劍。
她的劍法華麗漂亮,但跟南宮焰卻不是一種感覺。
容夙額間就多出一層汗,她拿刀的手一揚,重複一招夏刀劈去,終於想到了一個詞語來形容玉灩春的劍法。
像花。
像一朵芙蓉花。
富貴大方,攜浩浩蕩蕩之勢。
她想清楚後,揮刀的手就快了很多,刀刀凌厲,很快打得玉灩春應接不暇。
玉灩春看她一眼,眼神微微驚訝,她驚訝的是容夙的刀法遠比她看到的還要不凡。
這樣的刀法,即便是少年時巔峰的她,也是要稱讚一聲的,只是容夙的刀法,似乎少了些什麽。
是向道之心麽?
玉灩春眸微垂,覺得有些好笑,最注重道境感悟、道法傳承的宗門弟子,竟然沒有向道之心?
她手裡的劍勢就一變。
容夙想得不錯。
她的劍道是以芙蓉花為修道根本的。
那也是玉灩春的前半生,花團錦簇、風光無限。
然後,落差只在一瞬間。
容夙皺眉,她感覺玉灩春的劍勢一變,像是瞬間從高空墜落地面。
花團錦簇後是世界的另一面,黑暗、陰沉、絕望。
芙蓉花就變成了彼岸花。
這不再是劍修的劍道,而變成了魔修的劍道。
那股陰沉壓抑鋪天蓋地壓向容夙。
已經不是劍道了,而是玉灩春打著打著情緒難以控制,融進了魔修的痕跡。
面對這種情況,最佳的應對方法是以柔克剛、以正壓邪,容夙本該施展夏刀的。
但她沒有,她手一搖,一招秋刀徑直劈出。
比對道的感悟,她或許比不上剛才如芙蓉花的玉灩春。但如果是世界的真實,她經歷的並不比玉灩春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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