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陽又等了片刻,方才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他見到妖獄中變得很空蕩,那些多如潮湧般的妖物們在此刻全都不見了,甚至九嬰也只有一截蛇頭仍殘留著,但很快,它便將在烈焰中徹底歸為虛無,就像其他一同被火焰所焚盡的生靈。
火焰劈啪的灼燒聲中,慘死妖物們的身體與靈魂俱都燃盡,唯有殘留的不散的怨氣與戾氣在妖獄中吹卷回蕩,發出“嗚嗚”的聲響,就仿佛某種不甘的哀鳴。
江陽踩在赤紅的大地上,胸口的鳳翎掛墜保護著他,可他依然感覺到了有些燙人的高溫,就好像某種不受主人控制的力量。
他朝四周張望,在看到這死寂妖獄中唯一站立著的男人身影時,立刻朝對方跑去,但在離對方數步遠時,他卻又因那難耐的高溫而被迫地停下。
就像是在奔向太陽,江陽越是接近對方,越是能感覺到那股連靈魂都能燃盡的可怖高溫,這是他過往從未曾從陸時鳴身上感覺到的,一種可怕到令人戰栗的力量,仿佛他只要再往前一步,就將像其他慘死的妖物一般,被烈火所吞噬。
江陽停下了,他隔著高溫的火焰,朝陸時鳴輕輕地喚道:“老師……”
帶著些害怕,卻也帶著些期冀,他期望著像之前那幾次一樣,在他呼喚對方時,陸時鳴能給他所回應。
陸時鳴給他回應是抬起眸子,這一刹那,江陽對上他的視線,他看到陸時鳴眼中的光豔得像是燃燒的火,卻比冰還冷。
就像是突然注意到此地仍有漏網的活物,他的視線漠然,居高臨下,與對著之前被他所屠戮焚盡的妖物們殊無二致,就好像江陽本也與他們沒有什麽區別。
仿佛有某種根植於靈魂深處的恐懼被喚醒,江陽不受控地顫栗,退後,他的所有直覺和本能都在一同叫囂,警告,陸時鳴會殺他,如此理所當然,無需懷疑,他恍惚間甚至感覺到了某種被烈焰灼燒的痛苦,就好像他曾經所遭遇過一般。
第147章 鳳凰塚
火焰的灼燙感是如此真實,不知是記憶中的錯覺還是某種即將發生的現實,江陽幾乎就要倉惶而逃了,可他在退後幾步後,卻又突然站定。
“我……我不害怕老師!”他說著這句曾經對陸時鳴說過的話,像是從中汲取到了某種勇氣,他再一次對陸時鳴,也是對自己說,“我不怕!”
他不斷重複著,像是成功催眠了自己,在站定之後,他突然又往前邁了一步,他來到先前停住的地方,再往前,火焰的高溫便超過了人體所能忍受的限度,開始變得具有殺傷力。
江陽試著伸了下手,像是摸到了滾開的熱水,他燙得往後一縮,但隨即,他深吸口氣,將脖頸上的鳳翎掛墜拿下來握緊,他用靈力覆於身體,形成一種類似護盾樣的保護,然後頂著這灼燙的高溫,往前邁步。
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般,光是靠近陸時鳴都是這樣困難,就像是在靠近一團烈火,江陽剛剛邁出幾步,他那點微弱的靈力便在鳳火強大的威勢下消融,高溫下他裸露的皮膚開始變紅,若非有鳳翎的保護,他的身體可能已經開始燃燒了,但即便如此,他再往前走的話,結局想來也不會比那些被火焰焚盡連屍骨都不留的妖物們好上多少。
江陽抬頭看著陸時鳴,陸時鳴的眸光依然冰冷又陌生,就好像一根冰刺,刺進人的靈魂,江陽的身體因為高溫而灼痛,靈魂卻因這目光而打顫,他的每一分理智都在告誡他不能再往前了,陸時鳴的殺心顯然已經失控了,右手的無垢菩提在烈焰中焚盡,他已經失去了一切壓製與封禁,成了魏長林口中的會將人間化為火海煉獄的魔神。
可江陽耳邊同時還有另一重聲音,是陸時鳴的聲音,是每一次,或溫和或無奈的呼喚,是向他許諾會一直陪伴他的認真,是寬厚溫暖的擁抱,往事一幕幕浮現,便好像一種鑄於靈魂中的盾與勇氣,江陽迎著焚身的烈火,選擇往前。
身體上的灼痛愈發明顯,幾乎叫人難以忍受,江陽像是感覺不到一般,直直地看著陸時鳴,就像迷航的船只看著暗夜中唯一的信標,他眼中除他之外,再去其他。
隨著距離的愈近,鳳翎所能提供的防護搖搖欲墜,身體的負擔不斷加重,江陽的情況已經這樣岌岌可危,而陸時鳴那邊,不知是力量的進一步失控,還是針對江陽而來的殺意,他周身驟然爆發出一道環形的火焰,朝著周圍席卷。
鳳翎最後的防護霎時間被衝破,江陽直面這可怖的烈火,在他即將被火焰吞噬前,他下意識地抬了下手,某種法術本能般的被激發,取代之前的靈力護盾,幽藍的水流環繞在他身側,將火焰抵擋在外。
江陽看著這水流,又看看自己的手,愣了愣,像是不太明白,自己是什麽時候學會的水系法術,而且這水系法術似乎還相當厲害,竟然能與鳳火分庭抗禮,之前所感覺到的高溫與灼痛,在此刻全都消失了。
江陽完全不記得這法術的來歷,但他好像又本能地會用,在原地怔愣片刻後,他試探著喚動了一下水流,水流如臂使指,順服地聽從他的號令,在他周身形成保護的結界。
江陽心中一下大定,他再往前走時,步伐似乎輕松了許多,但很快,烈焰又一輪席卷,金紅的烈火便如潮汐般一重重湧來,即便江陽有這莫名而來的水法,招架得也十分吃力,但他卻在這壓力中仿佛窺見了某種希冀,潮汐是時漲時落的,陸時鳴外放的力量也有所起伏,並非他有所不繼,他方才對戰九嬰時所展現出的力量遠不止於此,倒更像是一種,殺心與理智的反覆掙扎與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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