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死局,無可解….
斐攸將輪椅往前面推了推,和斐季並排著看向前方的山峰。
山上冷風呼呼,還下著雪,呼嘯的山風將斐攸的衣袍吹起,冷冷的往裡面灌,冷風入骨,斐攸抵著唇咳嗽了幾聲,蒼白脆弱的手腕露了出來,一個蒼色的銀鈴現了出來。
他像是沒有看見一般,垂下手,視線落在那柄生鏽的鐵劍上。
鐵劍鏽跡斑斑,滿帶著惡鬼的血腥之氣。
那雙漆黑的眼眸中滿帶著暗光,看著那柄劍,淺淺鈴聲響在山間,誰都沒有聽見。
自那日之後,斐氏公子不見蹤跡,有傳聞說,他是死在了那座鬼山之上,成為了一個惡鬼,還有人說,他是失足落在崖底,就此一命嗚呼。
還有傳聞,聽聞那天山下的人看見天生異象,滿天的黑氣圍繞天空,似有惡鬼咆哮之聲。
但不管真相如何,在斐家大公子失蹤之後,京都便開始平靜了下來。
就這樣,一直平靜了三年…
直至三年後的一個下雪天,封印破裂,漫天血氣圍繞整座枯山,白雪被戾氣化開,融化的血水化進河裡面,原本封印中的鬼怪全都變成了枯骨白灰。
天生異象,連著下了大雪半月。
從此,這世間便多了一位無名無姓的式神,他手中殘劍戾氣衝天,身著一身白衣,露出的手腕系著一隻蒼色的銀鈴。
那銀鈴聲聲作響,聲音清脆悠長,凡是鈴聲所經之處,鬼怪皆化為烏有,只是奇怪的是,那式神渾身泛著鬼氣,一雙眼眸看過來時,無明無神,像是行屍走肉的木偶,怎麽都不像是天地靈氣所匯聚而成的靈物。
斐攸斬碎封印,一身白衣被鮮血所染紅,他黑沉著眸子,渾身彌漫著鬼氣,走在茫茫白雪之中。
前方是一片白茫茫,似乎看不到盡頭,耳邊鈴聲清脆,斐攸恍惚了一瞬,才抬頭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他的白衣被染紅,一雙眼眸黑漆漆的,像是一潭毫無生機的死水,泛不起絲毫波瀾,白雪落在長睫上,落在發絲上,似乎在某一瞬間,他變成了另一個人。
無人知曉,他被封印在陣法裡面的這三年到底經歷了什麽…
鮮血沾染在了白雪上,斐攸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手中拖著一把殘劍,似乎在尋找著什麽。
走著走著,他來到了被冰雪覆蓋住的河邊,一間小小的屋子佇立在那裡,像是荒廢了許久都沒有人居住,河面結上了厚厚的冰,不知是什麽品種的梨樹光禿著枝丫,墊上了厚厚的一層雪。
他在河邊站了許久許久,久到,似乎以為他已經僵在了那裡,沒有知覺。
雪還在下著,不知從哪裡傳來了微弱的呼叫聲,像是一個小少年,聲音格外的稚嫩。
斐攸黯淡無光的眼眸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一片白雪之中,一個十歲左右、衣著不似平常人家的小少年氣息微弱的躺在河邊,河水冰涼,淹沒了他半個身子,在他身後,面色慘白,渾身散發著鬼氣的溺死鬼死死的扯住那少年的衣角,隨著鬼怪的動作,那小少年抓著的枯草驟然間崩斷,整個人都落進了冰冷的河水之中。
想是哪家的小公子貪玩,來到河邊不小心落水,被溺死鬼拖進河中,成為替死鬼。
斐攸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幕,眼中沒有任何波動,他直直呆呆的站在那裡,像是失了魂般。
小孩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斐攸手中的銀鈴無風自響,一念之間,在河水即將淹沒過頭頂的時候,斐時被拉了起來。
不遠處有著呼喊聲,斐攸垂著眸,沒有再管在猛烈咳嗽著的人。
…
斐時遇見了一個很奇怪的哥哥,這位哥哥還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那時途經街尾處,看見一個被廢棄的小屋子很是奇怪,卻不想被周圍的鬼怪拖入冰冷的河水之中。
自從被救起來,生了一場風寒之後,斐時便很喜歡跑到街尾的梨河邊,躲在梨樹後看著一身白衣的斐攸。
自那日後,廢棄的小屋有了人居住,腐朽的木門被重新修好,一位白衣公子住在了裡面。
裡面的人總是喜歡將院門大敞開,站在門邊看著光禿禿的梨樹枝丫發呆,不知道再想什麽。
斐時很喜歡這位哥哥,說不上的有一股親近感,他總會趁著閑暇時跑到這裡來,他年紀還小,看不懂對方眼中的情緒,隻覺得那時那人眼睛黑漆漆的,連天邊的亮光都透不進去。
斐時有一次挪著身子坐到了斐攸旁邊,隨著他一同盯著那河邊的梨樹發呆。
“梨花,要等來年五月才能開呢!”
如今正是寒冬臘月,離梨花開放的季節還早得很。
那時的斐時看著對方垂著眸子,走進了那間小屋裡面,背影蕭瑟孤獨。
那背影他一直記了好久,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斐時才明白,那背影中帶著的,是無邊無際的孤寂。
他在等一個人,一個永遠都回不來的人…
殘劍嗡呤,十幾年,二十幾年,歲月匆匆略過,那時的斐時已是中年模樣,父親斐季已風燭殘年,奄奄一息,在彌留之際,他歎著氣,神色悲痛的向著街尾的方向看去。
“我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麽,只知道,一個凡胎□□之身,是不可能從那地獄之中活著走出來的。”
“這一世,我不負天,不負地,不負黎明百姓,唯獨將自己的孩子逼進了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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