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想想,她無比感激那個少年氣息滿滿的雲墨,若不是他,只怕自己連城門都沒進去就會被抓回軍營。
也不是沒有過爭執。
聶喚那時候到底不大,兩人關系還沒好到可以互訴衷腸的地步,有次不知道怎麽她就想起家來,半夜哭個沒完沒了,小聲啜泣終於吵醒了雲墨,他揉著眼睛問聶喚是不是沒有吃飽。
那天他沒抓到什麽獵物,晚上隻烤了幾個野果子,酸得牙掉,這句話一出,聶喚哭得更厲害了,她其實不是委屈沒吃好,只是覺得他問自己有沒有吃飽的樣子像極了母親。
他生的好,說話又討喜,向來很受人歡迎,就連不足歲的小孩兒都很吃他這一套。可現下卻碰上了這麽個軟硬不吃的小姑娘,哄也不行,斥也不行,急得他都快哭了,心想乾脆一腳把面前這個小祖宗給踢走算了。可是自己一個大男人延時撒手不管,看著小姑娘因為餓肚子哭,那他以後就不用再混了。
這麽想著,雲墨大半夜又出去了一趟,回來時帶了隻盆大的蜂巢和滿身的包。
兩人真正親密起來是在避難後——他們在樹林裡躲躲藏藏貓了三個月,最後連樹屋都造出兩間,眼看冬日將近,再不出去林子裡就該找不到食物了,他們才從南邊轉出去。幾個月過去,城門口的告示又換了好幾輪,大約他們都覺得聶家的小女兒是一定活不到現在的。仗著這個便利,他們倆大大方方在城裡轉了個遍,還順帶賺夠了去黔南的盤纏。
她問雲墨為什麽一定要去南方,雲墨告訴她說黔南的十萬大山裡有一條洛河,洛河邊有一群人世代居住,自己的家就在那裡,年少時總想出來轉轉,出來後才知道還是家裡比較好。聶喚笑著說這一定是因為他混得不好,每天都吃了上頓沒下頓,這才會沒出息的想家。
雲墨摸了下她的頭頂,語氣寵溺:“到時候你也可以住下來,我就和別人說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傻妹妹,這樣你就有家了。”
他真的做到了,燕年歷二十年,洛河畔的雲家寨多了個叫聶喚小姑娘。她會讀書識字,平時也跟著先生做些教導孩子的活計,雲墨時不時會來瞧一眼,或是在她閑著的時候直接帶她上山抓野味,日子過得悠然自得。
那時候,她真的想過要就此收手的,不管家仇,不平冤情,就這麽安安靜靜地生活下去。
作者有話說:
雲墨——死要面子的暴躁男媽媽
第88章 眾生相
聶琳琅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十八族的新聖女來挑選侍衛,浩浩蕩蕩的人馬還在路上,生性活潑的聖女已經偷跑到了最前邊。
雲墨正帶著她在河邊打野果子,冷不防一杆子下去打出一個活蹦亂跳的大活人來,兩人都嚇了一跳。
“哎——”
“姑娘,你沒事吧?”
原來是聶琳琅跑到前邊之後沒找到什麽好玩的礙於身份不好自己進村落,又十分無聊,隻好就近找了顆樹歇歇腳,沒想到直接被人捅了下來。
聶琳琅倒是沒太在意,隨意摘了摘粘在頭髮上的草葉,說話間卻不如身上的銀飾聲響好聽:“你們是哪裡來的野鴛鴦,在樹下嘰嘰咕咕了半天我都忍了,現在還把我攪下來,怎麽,是想找個人一起嗎?”
“你這個小姑娘,年紀不大口氣不小,”雲墨見她行動無異,眯著眼睛開口,“野鴛鴦的意思弄明白了嗎就敢這麽說?”
聶琳琅說的是十八部裡的話,聶喚待了這麽久也只能聽出個七七八八,繞是這樣也被她的話弄了個大紅臉,趁著雲墨和她搭話的時候,聶喚終於騰出空看了她一眼。
十五六歲的少女膚如凝脂,墨發黑瞳,眼角眉梢都是精靈古怪的狡黠,窄袖短衫及踝長裙腰肢纖細,衣物上皆是精細的刺繡,圖樣栩栩如生,再往下雙足白皙,微微從裙中探出,露出腳腕處那對繁複的銀鏈來,略微一走動,清脆的銀鈴聲和手腕銀鐲的碰撞聲交疊在一起遍布河間,倒會讓人覺得是碰到了什麽山野精靈。
“那你呢?你叫什麽名字?”
就這麽一小會兒兒功夫,雲墨已經和她互換了姓名,現下她正指著聶喚要名字。
“聶喚。”
恰逢雲墨回過頭來看她:“阿喚,好巧啊,你們兩個人是同姓——”
“嗯……”
聶喚低低的應了聲。
她沒表現出什麽,但心裡確確實實低落不少,不知道是因為雲墨這幅歡欣的模樣還是因為聶琳琅目中無人的態度。
最後他們帶著聶琳琅回了雲家寨,連帶著跟上來那支浩浩蕩蕩的大部隊。
他鄉遇故知是四大喜事。
她和聶琳琅雖不上同鄉故知,同姓也足夠驚喜,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沒有因為這點奇異的聯系生出點惺惺相惜來,反而在第一次對視時目露挑釁。
聶喚脊背挺直,不自覺想去找雲墨時手卻落了空,他正盯著聶琳琅——這是雲墨頭一次沒有回應她。
牙齒碰到了下唇,疼痛感順著嘴唇傳到太陽穴,聶喚閉了下眼沒有說話。
之後他們也果然如想象一般越走越近,雲墨對蠱很感興趣,經常和聶琳琅聚在一塊擺弄那些瓶瓶罐罐,聶琳琅不止一次說過他天分很高,要雲墨和自己回十八部。
每每這時他總是會抬頭看一眼聶喚,然後用細如蚊呐的聲音說:“我才不會去呢,雲家寨是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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