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負收回目光,轉身離開。
到了八慕街時,天已經暗了下來。
雪卻沒停。
慕瑛撐著紙傘,跟在宋玉負的右後方。
剛走到一個拐角處時,他就見步履匆匆的陛下突然腳步一停,於是他也迅速地頓住了腳步。
疑惑抬頭。
隔著空中飛揚的雪花,看見不遠處的亭中,正圍坐著五六個年輕意氣的男子和女子。
明亮的燈籠掛在他們頭頂上方,溫暖的光落在每個人身上,照亮了他們笑意盈盈,自由愜意的面容。
慕瑛有些擔心。
因為他看見陛下日思夜想的薛公子,正和蕭家的四皇子坐在一起,低聲附耳交談著什麽。
感情好像還不錯。
他收回目光,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陛下,日漸消瘦的背影此刻紋絲不動,也沒說一句話。
而袖下的手卻已經捏緊成團,指甲生生嵌進掌肉裡。
這是在隱忍。
最終,手心的鮮血從縫間溢出,滴在白雪皚皚的地上。
慕瑛忍不住了,開口道:“陛下,我們上前去吧。”
與其在這裡當一個悲觀落寞的局外人,不如出現在對方面前,全部攤開了講。
宋玉負的目光依舊深沉,沒有回他,也沒有挪動步伐。
片刻後,他忽然覺得嗓子串起一陣癢痛,連忙背過身靠在石牆上,劇烈咳嗽起來。
“咳……咳咳。”他慌張地伸手捂住口,面容蒼白的不遜於今夜的雪色。
然而不遠處的亭中,依然談笑風生,並沒有人注意到這裡。
歡樂的笑聲將壓抑的咳聲徹底淹沒,埋藏在在雪夜之下。
慕瑛連忙給他披上大氅,眼底全是不解和無奈。
宋玉負靠著冰冷的石牆,漸漸緩了過來。
“……走吧。”
良久之後,他說了這麽一句。
“……”慕瑛的嘴唇蠕動了兩下,終是沒有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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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羅亭。
薛憐見蕭渙小酌了幾杯,於是趁機小聲問:“前些日子我遇見了太子,蕭老板可知道他也在城中?”
席間大家各說各的話,蕭渙捏著酒杯的手一頓,好像清醒了幾分。
他偏頭,見鍾無苓和清奴正說的歡樂,於是才放心地側身過來,靠近道:“他……確實也在浮壁。”
“我一直不解,你們一母同胞,到底發生了什麽矛盾,才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聞言,蕭渙露出譏笑,又湊近了點兒。
“……他啊,老頑固。我不過是遇見了真心喜歡的人,可他卻罵我斥我,還說我違背倫理綱常……”
薛憐:“原來是因為這個。”那他說的倒也沒錯……
不過兄弟二人身在同處,卻永不相見,說來令人唏噓。
薛憐也沒再說什麽,只是出言寬慰了幾句,反正假以時日,這倆人肯定會和解的。
生辰宴散後,薛憐一個人乘著風雪往回走。
他今日高興,於是也喝了不少清酒。
不過他並沒有撐傘,任由雪花落在身上,冰冰涼涼的,有些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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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
浮壁城就喧鬧的翻了天。
薛憐打開門,剛巧看見正在和鄰居小聲交談的大娘,打了聲招呼,懵懂地問:“這是發生什麽事了?”
大娘愁眉苦臉,使勁一拍手:“天大的慘案啊!”
“什麽慘案?”他忙問。
一番打聽過後,才知道原來就在昨天夜裡,城中突發暴亡了大約二十三個百姓。
有的死者在東邊的酒坊,有的在西邊的茶肆,還有的在自己家。
無一例外,都是一副亂刀砍死的慘狀。
聽說親眼見過屍首的人,都覺得慘不忍睹,吃不下飯。
死者的親人跪在雪路邊,哀慟悲哭。
只求有官員能接下案子,找出背後喪盡天良的凶手,告慰親人們的在天之靈。
其中還有一家,死的是一家三口。
薛憐與他們家的八歲小女兒關系也很好,時常會教她讀書寫字。
那是個聰明伶俐的女孩子,甚至還有做女官的志向,但現在隻變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薛憐心涼又心驚:“這浮壁城……還有什麽變態殺人犯嗎?”
一夜屠殺二十三人。
這得什麽樣的精神狀態才做的出來?
“這倒是沒聽說過。”大娘搖頭,然後說,“你昨日什麽時候回來的,沒出什麽事吧?”
“我沒事。”
大娘點頭,又好像想起了什麽,問他:“昨日下午你家來了兩個年輕人,說是來為你慶賀生辰的,我就給他們說了你的去向。”
“兩個年輕人?”薛憐詫異。
“他們沒去八慕街找你嗎?那估計是走錯路了吧,畢竟穿著中原的服飾,不認識路倒也正常。”大娘想。
“大娘。”薛憐隱隱覺得事情不對,“那兩人長什麽模樣?”
她立刻回想了下。
“呃,為首的那個應該是個貴公子,年紀不到二十的樣子。但說來奇怪,我聽他口音,還有眉眼都好像有點像我們西玨人。另一個一身黑衣,我也沒太看清……”
說完這番描述,薛憐隻覺得腳掌和頭皮接連發麻,腦中“嗡”地一片空白。
“小薛你沒事兒吧?可是昨日受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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