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衝稍稍琢磨了一下,這話初聽起來仿佛有那麽幾分可信,但是根本經不起仔細推敲——
先拋開長公主是女兒身這一點,就說儲位,你當那是烤紅薯嗎?說句“我不餓你吃吧”就能輕而易舉地讓給別人?
先帝乾綱獨斷,是輕易能被人改了主意的人?
只怕河工案發,先帝下決心將今上貶謫之時就已經定下了東宮人選,名為貶謫實則磨礪啊!
江衝感覺自己在三舅眼裡就是一隻餓得兩眼發綠的瘋狗,三舅將腐肉往哪扔,自己就會往哪撲。
江衝裝作一怔,立即搖頭:“我不信,聖上待我極好,他怎會對我爹娘下此毒手?”
從聖上得知他和韓博的關系後一系列作為,足以證明聖上是真疼他,否則早該為了皇家顏面給他倆棒打鴛鴦分別賜婚了。
洪先生憐愛地看著他,“傻孩子,他那是心中有愧夙夜難安,對你稍作彌補才緩解他心裡的愧疚。何況,你爹娘都不在了,平陽侯府名存實亡,蕭晏若不施恩於你,豈非讓天下人戳脊梁骨?”
他這套說辭其實和前世姚管事的說法大同小異,只不過當時姚管事聲情並茂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遠沒有洪先生這般條理清晰。
但前世江衝並不是被姚管事的眼淚打動了,而是因江蕙和親,他心裡先入為主地和聖上離了心,被這倆人趁虛而入挑撥離間。
江衝猶豫了一下,隻當是磨練演技,眼裡出現一絲松動,表情茫然無措,“不會的,你騙我。對,一定是你在騙人,我不信……”
洪先生看似自言自語,實則故意說給江衝聽:“當年我不過是結交了幾個文人雅士一起飲酒作詩,他連這個都不能容,遑論……”
遑論長公主乾政嗎?
好在洪先生沒有停頓很久:“遑論還有那樣的預言。”
“什麽預言?”江衝心裡一動。
“先帝打仗時遇到過一個仙人,仙人自山中來,指點武帝退敵之策,臨走時留下過八字預言——女主江山、撥亂反正。你說,蕭晏他能不忌憚你娘?”
江衝想了想,像這種只要用心去查就能查證的事,洪先生應該不至於隨口編一個來糊弄自己。
但是什麽所謂的“女主江山”
………開什麽玩笑,長公主生前雖干涉朝政,但並未獨攬大權,這也能算數?
衡量過後,江衝還是決定跟著演技走,畢竟自己除了打仗,最能拿得出手的看家本事就是演戲了。
“可是我娘從未對江山有過非分之想……”
洪先生隻想說“孩子你太天真了”,但此刻他的目的在於解困,沒必要破壞長公主在江衝心裡的完美形象,“的確是這樣沒錯,可蕭晏未必就這樣想。仲卿,三舅知道你是個心善的好孩子,就像你娘一樣,可是人心難測,為了他的皇位,蕭晏什麽都做得出來。”
江衝:“……”
說我就說我,別帶我娘行嗎?
他正無語,卻忽然聽見有聲音道:“看來襄王是靠不住了,我若說出八大家的秘密,他能放過我嗎?”
聲音是從左邊傳過來的,江衝的左手邊坐著姚管事。
江衝心頭一跳,當初離京前韓博同他說起過八大家之中有一家藏著魏世宗寶印,莫非這倆人也知道此事?
他強製讓自己不要回頭,歎了口氣,“三舅,我還是送你回烏梅台吧,你說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話,我不敢信,也不能信。你回到你該回的地方,我隻當沒這回事,行嗎?”
“你……”洪先生不敢相信江衝竟然如此愚忠。
說了這麽多話,江衝有些口渴,但他知道自己酒量,也不敢再喝,“三舅你還記得這個亭子嗎?我七歲那年就是在這看見你和長公主對弈,我還聽見長公主喚你‘三哥’,但是後來我生了一場大病,把這件事給忘了。我書房裡擺著一張棋盤,我一直很奇怪自己明明對下棋毫無興趣,為何每次看見那張棋盤都有種親近之感……直到後來我想起七歲發生的事,我才發現讓我感到親近的其實是長公主的側影,而不是棋盤。三舅,你說奇不奇怪?”
洪先生表情凝固在臉上,像被雷劈了一般。
就連姚管事也滿臉驚愕:“你……都想起來了?”
“也不能說‘都’吧。”江衝伸手扯了扯姚管事下巴上雪白的假胡須,笑眯眯道:“姚公公,你嘴巴還挺嚴實,先帝和長公主那麽多年都沒能從你口中套出皇室代代相傳的秘密,那我呢?你看我適合幫你將這個秘密傳承下去嗎?”
姚管事是個太監,這事知道的人大多都已經不在人世了,已經很久沒人這樣戳過他的痛處。
“若老奴將所知道的全部告知,公子又能給老奴什麽好處?”
江衝想了想,“只要你如實相告,並且保證今日之事一個字都不往外傳,我大可放你一馬。”
姚管事松了口氣,“公子可聽說過‘天官賜福’這四個字?”
江衝:“?”
他很想說沒聽過,看看這倆人能編出什麽來,但是由於喝多了,沒演出該有的疑惑,他的神情已經出賣了他,心裡默默給親娘磕了個頭,面不改色道:“長公主對我說過,大魏傳國玉璽。”
他故意將魏世宗寶印和傳國玉璽混為一體。
“並非公子所想的那樣。”姚管事搖頭,“這四個字與傳國玉璽無關,而是另一枚帝王之璽上的字。相傳古時候有個皇帝,神仙賜給他一塊天上的石頭雕刻成的玉璽,神仙告訴他這塊玉璽雖不能讓你有通天徹地之能,也無法讓你長生不老,但是可以讓你預知後事,還能給你一次扭轉乾坤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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