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番供詞,江衝信他不敢有半個字的謊言,讓他在供詞上畫了押,叫重明親自帶人押送入京。
從這番供詞中可以得出的是:
岸上的篝火確實如同江衝猜想的那般是給船上內應報訊的,若非張四愛惜莊稼在周圍鋪上泥沙,只怕江衝也不會聯想到他身上去。
內應是水師的人,唯有水師可以控制船行速度。
那天在清江縣鬧著要去看古樹的人裡也有參與此事的,畢竟若無那半日停船,水師的內應無法合理地將行船經過亂人灘的時間安排在子夜時分。
而從時間來講:
抵達安州的第一天遇見李源,
第二天七皇子逃過美人關,
……
第五天傍晚路人在張四家討水,
第六天清江縣停船尋訪古樹、張四點火、亂人灘沉船,
第七天張四逃跑、江衝喝了那碗雞湯。
這便是江衝目前掌握的和此次沉船有關的所有線索。
昨夜拿到張四這個人證後,江衝寫了奏本,將從第六天清江縣停船開始遇到的事詳細地寫進去,連帶著人證和供詞一並交給重明,由柴銘親自帶人護送入京,交予秦王,再由秦王轉呈聖上。
只要聖上還想保住元配皇后留下的獨苗,此事就算成了。
後面的調查自有大理寺接手,江衝不宜涉足太深。
而前世的問題就出在聖上知曉這件事太晚了,晚到秦王已經失勢,再無回轉余地。
所以此時此刻,江衝著急的唯有一點,那就是重明能否以最快的速度將供詞和奏本送到秦王手中。
這是最關鍵的問題。
但江衝不知道的是,殿試結束後,一場足以撼動整個朝堂的風暴在聖都官民的喧囂中悄然醞釀著,隻待京城二百裡外的東風一到,便可掀起軒然大波。
“江侯爺,前方似乎是韓太守的船。”江邊的衙役小跑著前來稟報,因距離太遠,他也看不大清楚。
江衝:“啊?”
這輩子韓博又沒調戲他,自然也就不存在父子二人上趕著給他道歉,被他索賄的事,所以他這老泰山幹嘛來了?
此事還得從千年老山參說起,自從江衝被韓博無情嘲笑後,乾脆將給韓母準備禮物的事交給了韓博,令他務必要準備一份讓所有人都滿意的禮物。
這個所有人當然包括他自己。
這對韓博而言,並非什麽難事,三天不到就備好了禮物。
在韓章的見證下,他二人給韓母磕了頭敬了茶,臨到改口時,江衝叫不出“娘”,遂稱韓母為“母親”。
船隊離京後,韓博給他爹韓仁禮去了一封信,除了父子之間的問候以外,韓博還請他爹多多照看他的“摯友”江侯爺。
可韓仁禮沒在意,看完就把信隨手扔進抽屜裡,所以船隊停在廣雲碼頭的時候他連面都沒露。
但如今今非昔比,韓博不再是那個一事無成的敗家子,而是與狀元擦肩而過的未來棟梁,一條宣麻拜相的康莊之衢就在腳下,韓太守又豈會錯過這個和長子緩和關系的機會?
江衝雖不知這些緣故,但也不妨礙他好好表現給韓仁禮留下個好印象。
他想的挺好,甚至都隱隱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恭維,卻在看到跟在韓仁禮身邊的六七歲男孩時笑容微滯。
小男孩衣著打扮精致貴氣,不像州官外室私生子,倒有點像被人捧在手心裡長大的貴族嫡子,他見江衝身上沾著泥灰,袖口同那些乾活的下人一般挽到小臂,生不起半分親近之心,草草行了禮便躲在父親身後。
韓仁禮尷尬笑道:“犬子年幼失禮,還請侯爺見諒。”
江衝巴不得那孩子離他遠點,在韓家的矛盾中,江衝的確不便摻和,但讓若論立場,他毫無疑問是站在韓博這邊的,因此他不可能在明知韓博厭惡外室子的情況下,還假惺惺地表示親近。
人心都是論親疏遠近的,若沒了親疏遠近,那還要家族做什麽?
韓仁禮是來請他和七皇子等人去州城落腳的,並表示會盡快派人護送他們回京。
江衝自然就給拒了,前世他確實在太守府小住過幾日,但那是沉船事畢看在韓博誠心相邀的份上,如今沉船未打撈上來,韓博又在京中,他去安州做什麽?
韓仁禮在江邊盤桓半日,見江侯爺確實沒有要去安州的意思,便將自己帶來的十幾名雜役並兩條船留下供江侯爺使用,借口衙門尚有要務,匆匆去了。
第32章 莫測帝王心
景仁二十一年,四月初九,微雨。
位於京城東郊的京運碼頭一如既往的人潮湧動。
隨著一艘掛著“玄”字旗的官船入港,碼頭官兵迅速驅散人群,一隊黑衣衛士抬著一頂小轎來到碼頭岸邊。
為首者是一名四十歲上下的中年武官,見江衝上岸,手持金令上前道:“聖上有旨,宣平陽侯見詔入宮,不得有誤!江侯爺,請吧。”
眾皆嘩然,七皇子更是搶在江衝說話前擋在兩人中間,“聖上傳召外臣歷來都是經由內廷,你們執刑司憑什麽帶走他!”
眼前這隊黑衣衛士正是隸屬於大梁臭名昭著的特務機構——執刑司。
“殿下……”
“殿下……”
江衝與那位執刑司副指揮使同時開口,他向後者微微點頭示意,表示自己會勸服七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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