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景華看著這個胸無城府的傻弟弟,試圖如平日一般笑一笑,可終究沒能做到,“你以為我是為江仲卿而哭嗎?我是在哭我自己。”
“啊?”
“當年長公主無奈下嫁太師府,既是受太后逼迫,也是形勢所迫。我今日又何嘗不是?縱使祖母不逼我如此行事,也有局勢逼我,沒有第二條路可選。”說著,杜景華又落下淚水。
杜寬連忙為姐姐拭淚,“祖母讓你哄著他,最起碼留些余地,若他對你有情,日後還能有大用處。你做得這樣絕,回家怎麽交待?”
杜景華接過絲帕,“只要你不說,祖母如何知曉?”
杜寬忙道:“我不說,我絕對不說。可祖母遲早會知道……”
杜景華沉默片刻,忽問道:“你聽祖母的還是聽我的?”
杜寬:“我當然是聽你的,祖母她老糊塗了。”
“你說得對,祖母老糊塗了,不能再執掌杜家。我會想辦法,讓你盡快襲爵。”
“什麽?”杜寬本能地心生退怯之意,但在嫡姐沉穩堅定的目光中漸漸安定下來,點點頭,“好,我聽你的。”
第13章 我心憂且喜
寒來暑往、春去秋至,兩年時間匆匆而過。
在這兩年中,聖上得了一位舞技超群的新寵,聖都的世家們顯赫如故,秦王續娶了正妃,周王立了世子,二公主嫁給平國公的嫡次子,就連口舌犀利的三公主也到了待嫁的年紀。
這期間,江衝不是在宮中和各部衙門之間來回奔波,就是在大朝會的某個角落裡站得腿麻腳疼。
累是累了些,見識沒少長,至少將各部主事者和經常在朝會上發言的官員性子摸得差不多,各衙門運轉流程也基本清楚,甚至連各衙門裡心照不宣的“規則”都有所耳聞。
侯府裡,江嬋於一年前嫁給曹煥,現今夫妻恩愛,再過幾個月孩子就出生了;江文楷進了國子監讀書,據說國子監的博士對他讚不絕口,稱其有傳臚之才;江文洲沒到進國子監的年紀,便在家帶著彤哥兒讀書;江蕙身為唯一一個遊手好閑的,成日不是招貓就是逗狗,不知從哪陸陸續續撿了好些小奶狗養在院子裡,隨著小奶狗長大,二房所居的東苑狗吠聲日夜不絕於耳,這讓江衝對允許妹妹養狗這件事後悔不已。
此間一切順遂,唯獨有件事讓江衝始終心懸——韓博自前年離京後再無半點消息,就連他買的園子竣工都是韓母親自從安州來京料理。
起初江衝不急,雖說上榆是虎狼之穴,但他能感覺到到韓博對於獨闖上榆這件事胸有成竹,甚至有可能前世他已經去過一次也未可知,而江衝能做的唯有靜候佳音。
可到了景仁二十年七月底,江衝終於坐不住了。
原因無他,四年一度的掄才大典即將開始,若錯過了這一次,就意味著還要再等四年。
前世韓博就是在這年的會試受江衝連累落榜,又等了整整四年才得以金榜題名。
江衝不想他錯過這次會試,在報名開始前就找人疏通了關系,萬一韓博趕不上報名,那他就代替韓博報名。
雖說規定必須考生本人到場才能報名,但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
好在,韓博趕在報名最後一天抵京,江衝做的準備措施總算是沒有派上用場。
三日後,韓宅的帖子送到平陽侯府,江衝欣然赴約。
貴客登門,主人卻並未親自相迎,韓博的小廝韓壽一臉尷尬地守在門外,小聲道:“世子見諒,我家公子面壁思過呢。”
江衝深感詫異,但轉念一想,任誰失蹤這麽久,家裡都該急死了。
韓壽將他請到韓博親自設計的那座小樓前,韓博一襲青衣抱臂倚著門框,見他過來立即朗聲道:“家母尚在氣頭上,不許在下踏出這門檻半步,未能全禮,還請江世子見諒。”說著,他指了指腳下的門檻,聲音大得生怕有人聽不見似的。
江衝走到近處方站住腳步,笑道:“怎麽?韓兄忘記寫家書了嗎?”
“家書倒是寫了,偏忘記了留地址,你看我這當兒子的,真是罪該萬死,我娘罰我也是應該的。”韓博往小院盡頭的桂花樹方向瞥了一眼,終於松了口氣,向江衝招招手,“過來。”
江衝笑著走過去,低聲道:“怎麽這時候才入京?險些誤事。”話沒落音,手腕被人一把握住,掌心的熱度遠比故作鎮定的主人誠實得多,江衝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
韓博拉著他上二樓,比起樓下這裡更顯得視野開闊,通過三面對開的窗戶將隔壁穆園一眼望不到頭的梅園風光盡收眼底,窗外的房簷下懸著一排排小小的風鈴,每當微風拂過,風鈴“叮當”作響清脆悅耳。
整個屋子裡沒有一把椅子,正中的地板上鋪著一塊竹席,左右是半人高大的兩個小書架。
韓博沒去竹席上坐著,而是直接大大咧咧地坐在窗台上,回頭對江衝笑道:“江世子還要形象嗎?”
“要個屁!”江衝一手扶著窗邊,腳尖在地板上一撐,身輕如燕地躍上窗台,同他一樣雙腳懸空地面朝窗外坐著。
韓博輕輕地笑了起來,再度執起他的手,和兩年前在興覺寺山道上被他輕易捏出紅印子的手不一樣,當時只有一層執筆而生的薄繭的手掌,如今已結下一層老繭,唯有手背光潔依舊,勉勉強強能偽裝成矜貴的世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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