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緊緊相擁雙雙喪命的慘烈車禍,年幼的孩子單是能搶救成功就很奇跡了,厚厚一摞病歷中,當時還沒人發現祁修景的心理出現了什麽問題。
甚至祁修景自己都是在很久以後才發覺,自從車禍之後,自己對和“愛情”有關的一切都是排斥的。
這種抵觸並不是情感上的抵觸,而是相當嚴重的、生理性的抵觸。
最初連看到電影中主角像他父母那樣擁抱、接吻的畫面,就像再次看見車禍現場那堆被沉重貨車壓爛了、永遠也分不清彼此的屍塊。
每當此時他都會頭痛欲裂、惡心嘔吐,甚至無故發起高燒。
後來在心理醫生的疏導和反覆的脫敏下,這種死亡創傷帶來的應激反應才逐漸消退,能像個正常人一樣面對他人的親熱不露出端倪。
再後來,即便是面對有人對他示愛表白,他也能平靜掩蓋住生理上的不適,隻淡然拒絕。
不僅是生理上的抵觸,理智上祁修景也是不願戀愛的。
在他心中,父母已然成了“愛情”的扭曲代言人,只能讓他對這種惡心的感情充滿反胃和厭惡。
一切在最終被一個叫簡辭的小學弟打碎,他笑起來眉眼彎彎,亮晶晶的大眼睛就像一隻小狐狸。
祁修景終於明白,有些感情確實不是理性能克制住的。但當理性、感性與生理本能這三方發生衝突時,一切都混亂了。
他希望自己快刀斬亂麻拒絕簡辭靠近,卻鬼使神差地偷偷去簡辭的生日派對,在隔壁房間點了一模一樣的飯菜酒水——就好像自己也是被邀請的一員。
他的確想用冷漠態度讓簡辭知難而退,但見簡辭一邊哭一邊傷心扔繩子,不知出於什麽心態,他最終冒著雨翻了一夜垃圾桶,又把它撿了回來。
他不想傷害簡辭,但在覺察簡辭是故意曖昧觸碰他時,很久不犯的應激忽然又發作,在簡辭面前吐得一塌糊塗,無論如何都無法克服。
眼看著小狐狸耷拉著耳朵明顯受傷,祁修景想解釋自己並不是厭惡他,但話到嘴邊只剩冰冷沉默——
長痛不如短痛也好,既然不打算和他戀愛,讓他失望了才好另尋良人,免得吊死在自己這棵歪脖子樹上。
……
祁修景睜開眼睛,準確來說應該是疼醒的。
消毒水的氣味很濃鬱,此刻似乎是半夜,病房內漆黑一片,靜悄悄的。
腹部的傷口鑽心似的劇痛,他一陣陣咳嗽起來,牽動的傷口更疼了,他忍不住悶哼一聲。
忽然,簡辭驚喜的聲音穿透黑暗寂靜:“祁修景!你終於醒了!別動別動,別扯到傷口,我這就叫醫生!”
興奮的腳步聲,然後是床頭呼叫鈴的聲音,祁修景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簡辭,你怎麽不開燈?”
簡辭聞言一愣,轉頭看向病房落地窗外的午後驕陽,怔愣幾秒,反應過來的瞬間驟然感覺渾身都涼了!
“祁修景,你、你……”
祁修景聽著簡辭“你”了半天,然後一隻溫熱的手就緊緊攥住了他的手:“你別怕啊,沒事,肯定沒事……”
“現在是白天,對麽。”祁修景沒有對焦的眼睛閉上,又重新睜開。他何等敏銳,輕易就明白了究竟發生了什麽。
他看不到了。
醫生還沒來,簡辭自己已經完全慌了,但卻還絞盡腦汁試圖先安慰祁修景,乾巴巴笑道:“肯定不要緊,別擔心——”
祁修景的關注點卻完全不在這裡似的,他睜開眼睛,“看”向簡辭的方向,嗓音依舊是剛蘇醒的疲憊低啞:
“簡辭,過來讓我看看好麽。”
簡辭一愣,繼而有些莫名其妙,畢竟祁修景失憶之後向來膩歪粘人,一直是叫他“阿辭”。
但他沒在意,還是上前一步握住祁修景的手。
醫生很快趕到,告訴簡辭說祁修景能醒來就已經是徹底脫離危險了,這次可以徹底安心了。
“他的眼睛怎麽回事?”簡辭沒法安心。
醫生道:“是顱內淤血導致的,大概一兩個星期就能恢復,出血量不大也不需要手術。”
其實醫生在祁修景沒醒的時候,就已經和簡辭說過一遍了,但當時簡辭緊張地茶飯不思,整個人迷迷瞪瞪,什麽都沒聽到。
這樣的家屬確實不少,畢竟關心則亂。
大概是想讓簡辭放松,醫生離開之前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醫生笑道:“您和祁先生感情真好。”
簡辭聞言臉一紅。
說好了自己是來討債當作精的,怎麽作來作去還作出感情來了?
上次也是這個醫生,當時他還當著人家的面惡狠狠瀟灑說“他死了正好,我先提前買上保險。”,把塑料關系做到了極致。
萬幸那根斷裂的金屬杆沒有傷到內髒,但急性失血和腦損傷還是讓祁修景昏迷了六天。
這人才剛剛醒,虛弱到活動手指都難,卻執意非要摸一摸簡辭的臉……又或者說是把他渾身上下都摸個遍。
“你怎麽了?”簡辭無奈,“摸摸我有沒有缺胳膊少腿?好決定要不要棄暗投明,去找你的白月光學弟?”
這話現在純粹開玩笑了,雖然不知道不乾人事的狗男人以前怎麽想的,但他好歹已經知道白月光是子虛烏有的了。
祁修景抿唇不語,雖然艱難卻始終牢牢攥住簡辭的手不肯松開。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