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崽子,對自己還真是心狠。
其實謝朝此棋雖有風險,卻收益很大,畢竟風險往往與機遇並存。
陸川延自己也沒少做過以身犯險誘敵深入的事,但是他就是莫名地不想看見小皇帝這麽做。
很是有一套靈活多變的道德標準。
一回想起自己當時看見謝朝躺在血泊中的窒息感,陸川延就氣不打一處來,冷著臉鐵了心,這次絕不能夠輕易放過小狼崽子:“陛下就沒有什麽要解釋的嗎?難道要告訴微臣,銀蛇衛中出了叛徒?”
謝朝:“……”
糟了,怎麽還是被王叔給發現了。
謝朝心裡懊惱不迭,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裝傻:“朕聽不懂王叔在說什麽,朕最怕疼了,哪裡敢用苦肉計啊。何況朕如果用苦肉計,又是圖什麽呢?”
還能圖什麽?因為你想報復劉家,讓劉家主進一十八層地獄,為此不惜以身為餌——
話到嘴邊剛要出口,又堪堪忍住。
畢竟理論上,陸川延不該知道上輩子小皇帝與世家之間的糾葛,只能裝作自己不知情。
但明明知道卻不能說,就更氣了。
陸川延氣得腦仁疼,在心裡默念了幾遍清心咒,才慢慢冷靜下來。
氣惱之余,他又不可遏製地對小皇帝產生幾分心疼。
像謝朝自己說的那樣,小皇帝最怕疼了,卻為了陷害劉家,甘願在腹部深深捅進一刀,可見他對劉家的恨意足以支撐他忍受劇烈的痛苦。
畢竟上輩子,比這痛苦一千倍一萬倍的事情都經歷過了。這輩子只是挨上一刀,卻能換仇人早早赴黃泉,陸川延自我代入一下謝朝,也覺得很值。
說來說去,還是小崽子以為自己在孤軍奮戰,不敢相信陸川延會毫無理由地站在自己這邊,所以想用自己的刺殺換來一個讓陸川延針對劉家的理由罷了。
陸川延定定注視著謝朝,在他越來越心虛,差一點就要頂不住壓力坦白的時候,終於半是無奈半是妥協地歎息一聲,為小狼崽子找好了理由:“微臣知道陛下想要早日除去世家威脅,但也不差這一時半刻,以身犯險實屬不該。”
他將手中藥碗輕輕放下:“微臣已經命人連夜將劉湛捉入慎刑司,現在天剛亮,龍門衛應該已將劉家上下全部控制起來了。”
頓了頓,陸川延又道:“天亮之後,臣便去劉家搜尋謀反證物。若是有什麽發現,誅九族之罪難逃。”
他輕輕將謝朝腮邊的亂發撩到耳後:“如此,陛下可放心了?”
謝朝怔怔地看著陸川延,明明是最冷淡不近人情的眉眼,看向自己的時候卻有著十足的耐心與包容。
王叔明明還因為自己的刻意隱瞞而生氣,卻在他昏睡時默不作聲地處理好了一切善後事宜,還件件辦得均符合他的心意。
他的王叔看起來冷漠,實際上最是體貼溫柔。
小狼崽子對陸川延的濾鏡開了八百層厚,被自己的腦補感動得眼淚汪汪,吭嘰叫了一聲:“王叔……”
他緊緊攥住陸川延的手,又是愧疚又是自責:“都怪我沒有事先和王叔商量,王叔不要氣壞了身子,我日後再也不會以身犯險了。”
陸川延“嗯”了一聲,心裡卻打定主意不再信謝朝的一句保證。小狼崽子當真是詭計多端,認錯很乾脆,但下次還敢。
他複又端起藥碗,剛剛的溫和一掃而空,又變回了那個冷酷的攝政王:“想讓我不氣,就乖乖把藥喝完。”
謝朝:“……”
溫馨氣氛瞬間消散,謝朝的兩泡眼淚硬生生憋了回去,臉皺得像是苦瓜,試著和陸川延討價還價:“可是王叔,這藥真的太苦了,有沒有什麽甜的東西壓一壓……”
陸川延靜靜地注視著他。
謝朝:“……我喝。”
只是再也不能一杓一杓地喝了,越喂越苦。
他接過碗來,皺著臉屏住呼吸,一口氣灌進自己嘴裡,頓時被苦得靈魂出竅。
神思恍惚間,一聲若有若無的輕笑從頭頂傳來,有什麽圓圓的東西被塞進自己的手心。
太陽終於徹底爬出地平線,天已大亮,攝政王已經踏上了去慎刑司的路。
小皇帝獨自躺在龍床上,眼角眉梢俱是掩藏不住的笑意,也許是為了仇人將死而快意,也許是為了其他不知名的原因。
他手裡緊緊攥著什麽東西,時不時就要拿出來,珍而重之地瞧上一瞧。
——是兩枚小小的蜜餞。
作者有話要說:
第42章 察覺不對的攝政王
陽春三月, 清明風至,恰是鳥語花香、春意盎然之際。
與美妙的時節相反,此時的劉家烏雲罩頂, 淒風苦雨, 人人自危。
昏暗如豆的燭光照亮了牢房,也照出了劉湛布滿血絲的眼睛,看起來甚是嚇人。
慎刑司當真是個比十八層地獄更為恐怖的地方, 短短兩日,他已形銷骨立, 鬢發枯槁。
劉家長子站在地牢外, 看著父親在幾天之內被搓磨得面如惡鬼,又是心痛又是恐懼至極, 白著一張臉,顫聲道:“父親, 怎麽如此突然?這……這可如何是好?”
劉湛為人獨斷專行,劉家本就是他的一言堂,長子自幼便養成了謹遵父親教誨的習慣,毫無主見,一朝驟然天塌地陷,慌得六神無主。這兩日他花了大力氣上下打點,大把大把地砸錢, 終於買通了兩個守衛,得以在半夜偷偷溜出王府, 進慎刑司找自己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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