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發出這樣的疑問。許遲沉默了一會兒,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也好,年輕人還有很多時間去找尋答案啊。”林槐拉著欄杆向後靠,“說起來這邊的欄杆怎麽缺了一塊……”
“你說得好像自己很老一樣……”
“許遲。”林槐突然說,
“你之前說的那個朋友,是顏息嗎?”
“……為什麽突然問起這個?”
“因為我想知道啊。”林槐拉著欄杆道,仰著脖子看他,“身為老師想要了解自己的學生,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了嗎。”
許遲沉默了很久。
“說說嘛。”林槐用映著火燒雲的雙眼看著他,“你已經是個大人了。唔,至少,你已經被打扮成一個大人了。”
許遲看著遠處的夕陽,很久不曾說話。直到最後他才說:“我和顏息成為朋友也是在這樣一個傍晚。那時,我父母剛剛離婚,沒有一個人要我。我本來想要……自殺。”
“那天是中秋節放假前一天,所有人都走光了。我一個人來到學校的天台,趴著欄杆,想著跳下去的話人會變成什麽樣子。後來又想,我從小到大都沒有離開過揚水市出去看看,在這裡死去是不是太可惜了呢?然後他出現了。”
“他是個很奇怪的人,在我的背後問我說:‘我是寫小說的,你喜歡看小說嗎?你要不要來看看我的小說?’”
“他說他想要成為未來的東野圭吾。其實我更喜歡乙一。他真的是個很奇怪的人。他寫了一本偵探小說,叫《校園七大不可思議》,裡面設置的犯案手法真是爛透了,沒有一條是可以成立的。”
“後來我去了B班,他留在C班,其實我已經少做了一道大題……他說他要早點追上我的步伐……到B班來找我。後來C班換了老師。我沉浸在B班的學習裡,很久沒有管過他。”
“我生日,邀請他過來,他沒有來。我那時不知道他被人關在家裡……我很生氣,遠離了他。”
“再後來他死前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我的,我沒有接聽,掛了。第二天來學校……他已經死了。他會恨我,想要殺了我,是理所應當的事。”
許遲低低說著。他的聲音越到後來,越是低弱,漸漸隨著夕風,消失在天台上。
他們沉默了很久,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是這樣的啊……那真是,令人羨慕的一段友情啊。”林槐說。
“我不知道現在的我還算不算他的朋友,可能不算吧。我和他認識也只有幾個月,他和唐峰卻認識了十多年。唐峰是他最好的朋友,我和
他,只是幾個月而已。”
“可能是吧。不過朋友這種事,可不是能夠用時間衡量感情深厚的啊。”林槐深深看了他一眼,“我已經知道你的答案了。”
“……什麽?”
“青春少年,比較缺愛,會把同性之間的友情看得很重也是很正常的事,而我已經分不清,你是友情,還是錯過的愛情……”
“……”
許遲略微有些生氣。接著,林槐笑了。
他從衣兜裡掏出了幾個鋼鏰。五千多塊,一個下午便被他花得只剩幾個鋼鏰。他抽出一個,將它拋起來,扔到空中。
他將落下的硬幣按在自己的手心,對許遲道:“我們來打個賭?”
“什麽賭?”
“假如這個鋼鏰是正面,你就要答應我,為我做一件事。”他說。
許遲猶豫片刻,咬住了牙關。
他不知道林槐是為了什麽向他提出這個要求,但這種感覺,並不壞。
“好。”
他低低道。
林槐緩緩挪開手,硬幣出現在他的手背上。
是反面。
“啊,是反面啊。”
他無所謂地說著,翻過手,任由這個硬幣落到天台上。接著,他掏出了第二枚硬幣:“再試一下。”
許遲:……
第二枚硬幣依舊是反面。他以同樣的方式扔下這枚硬幣,換成了第三個。
然後,是第四個。
夕陽西下,通過高高的天台,許遲能夠俯瞰到這片闊大而美麗的城市。
在這座城市裡,有下午去過的電影院。
有販賣風衣的服裝店。
有這座高高的、可以俯瞰一切的……
曾經在他的未來規劃裡的……
報社大廈。
而他身後的那個人,還在一次次地嘗試著。
他一次次地拋起硬幣,一次次地獲得反面,但他……
還在嘗試著。
為什麽?
為什麽?
“最後一枚硬幣。”他聽見林槐的聲音,“最後試一次。”
夕風吹拂著他的眼睛,他的雙眼隨著車流燈光的流動,而落了淚。
“是正面。”林槐在他的身後說,“我贏了。”
“運氣真好。”許遲說。
“不,不是我運氣好。”林槐笑了,“是你讓我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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