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作為薑令秋的故友指責謝沂不道德,卻無法名正言順做一個棒打鴛鴦的長輩,去置喙賀蘭奚的感情和思想。
更何況,少年人一時的喜歡與仰慕,能夠維持多久還尚未可知。
他唯一能做的,不過是勸對方慎重:“殿下可要自己想清楚了。”
賀蘭奚知他好意,無聲笑了笑。
“還有一件事,想請齊大人幫我。”他要說的這件事,上一世直至永明帝駕崩前夕才被翻出來,是一項足以置溫伯暘於死地的重罪。
賀蘭奚顧不得如何解釋自己未卜先知的事,但他願意賭上一把,信齊大人一回。
齊思義果然沒有推辭,直接問道:“何事?”
“可否請大人替我查一查東嶽六州的鹽運?”賀蘭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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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獵這一日正好是立秋,按禮製,永明帝需親自射鹿,之後其余皇子大臣及外邦使臣方能進入獵場。
未免意外發生,這隻提前備好的鹿通常都會被捆住四肢丟在不遠處的空地上,只等永明帝一箭射出結束它的生命,秋獵也就正式開始了。
誰知永明帝剛搭上箭矢,下面便傳來一聲嗤笑。
“連射一頭幼鹿都要讓人將其四肢捆住,貴國所謂的秋獵,竟還比不上草原上小孩子家的遊戲,正是可笑。”塔木使臣帶來的一位大胡子壯漢滿臉不屑地譏諷道。
永明帝臉色及其難看。
箭已在弦上,可不管發還是不發都討不了好處。
這一箭若是射出去,無疑是承認了他們不如塔木國。
要是順了他們的意將幼鹿四肢的繩子解開……
能射中也就罷了,倘若射不中,豈非在諸國使臣面前將大魏的臉丟了個乾淨。
解,還是不解?
“諸位使臣千裡迢迢過來,自然都是我大魏的客人,鹿雖非猛獸,到底獸性難馴,捆住四肢只是不願讓畜生衝撞了客人。”謝沂從容不迫地起身解釋,雖非事實,但任誰也挑不出一句錯處。
那位不分場合胡亂說話的大胡子梗了一下,打定了主意要胡攪蠻纏下去:“別扯這些有的沒的,說到底不就是無能,連隻還未長成幼鹿都射不中嗎?”
他雖未指名道姓,可有耳朵的人都能聽出來,這是明目張膽的再說永明帝無能。
此番騎虎難下,看來繩子是非解不可了。
永明帝年輕時騎射倒是不差,只是年歲漸長,前些日子又大病了一場,未必有十足的把握。
大臣們紛紛捏了把汗。
卻見謝沂朝永明帝拱手一拜,道:“陛下,既然貴客不顧其他使臣安危定要看個分明,不若就應了他的請求,也好叫眾人見識見識陛下的風采。”
他的話就像是一劑定心丸,永明帝頓時猜到必定是謝沂早早料到會有這麽一出,提前做下了準備。
隨行的禁軍上來解開繩索,那隻幼鹿顫顫巍巍支著四肢從地上站起來,全然不像在叢林中那樣靈活。
永明帝看準時機放出一箭,正中它的脖頸。
有人歡喜有人愁,臉色難看的人瞬間變成了塔木使臣。
永明帝放聲大笑,假意謙虛,其余人一個接一個的上趕著奉承,賀蘭奚卻隻將一切當作熱鬧看,學著坐山觀虎鬥。
和塔木國明裡暗裡的博弈還尚未結束。
永明帝同他們約定了三場比賽,分別是獵物的數量、騎射,以及和方才出言頂撞永明帝的大胡子比力氣。
塔木人在戰場上輸給了蕭寒聲是極不服氣的,他們並不認為大魏還有第二個蕭寒聲,因此信心滿滿。
眾人陸續出發。
寧王此前因鴻臚寺的差事的了永明帝的誇獎,眼下有立功的機會更是躍躍欲試。
賀蘭錦則是被皇后耳提面命,心裡也憋著一股勁。
二人相互較著勁,一前一後帶人進了林子。
賀蘭奚興致不高,磨磨蹭蹭到最後,有意無意的跟謝大人走了同一個方向。
踏雪此前被謝沂當作同寧王賽馬得勝的戰利品送給了賀蘭奚,它似乎還沒適應自己換了一個主人這件事,時不時就要往謝沂跟前湊。
而每當謝沂側頭看他時,賀蘭奚便露出一副無辜的表情,將罪責一股腦扣在踏雪的頭上。
一道同行的還有指揮使唐運,他看上去沒有參與圍獵的意思,一言不發緊跟在二人身後。
走到一半,賀蘭奚狡黠的眼珠子一轉,衝唐運招了招手。
耳語一番後,唐運猶豫片刻,調轉方向走了。
前方謝沂注意到二人的動靜,回頭問道:“殿下做了什麽?”
“先生終於肯理我了?”賀蘭奚撇了撇嘴。
上回那個意外之後,謝沂對他的態度便多了一層疏離,別看賀蘭奚依舊黏人黏的緊,心中的不滿卻不少,才說一句話就委屈起來了。
謝沂道:“沒有不理你,殿下莫要多想。”
賀蘭奚得寸進尺:“那我要和先生同乘一騎。”
“殿下,這不合適。”
“那就是你嫌棄我。”
謝沂:“……”
小殿下胡攪蠻纏的本事愈發好了。
賀蘭奚本也沒指望他答應,不想有人替他答應了。
一支箭矢破空而來,擦著謝沂的肩膀飛過,“篤”的一下釘在了樹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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