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切茲接過了便簽,輕聲道謝,然後喚醒自己的妻子,朝二樓走去。
被簇擁的金發醫生看著他的背影,半晌沒有說話。
“他是誰,希爾醫生?”某個學徒問道。
“我曾的同窗,擁有我所知的同齡人中最好的縫合技巧。”希爾醫生感慨地說道,“但他現在是個受雇於馬戲團的獸醫——好了,這就是我隻從中產或者富農階層中挑選學生的原因。讓一個貧苦家庭出身的年輕人進入醫科大學,又讓他中途輟學,世上沒有比這更糟心的事了。”
接著,周圍的景象全都暗了下來。
畫面重新亮起,卻是在深夜的辦公室裡。淅淅瀝瀝的雨聲敲打著玻璃窗,模糊了窗外搖曳的樹影。
“……西南娜死了,我很抱歉。”醫生希爾有些無奈地對面前的昔日同窗說道,“但你也曾經……系統學習過怎樣當一個醫生。你也知道,醫生並不是上帝,我們並不能把每個病患從死神手上搶回來。”
“你以為我還會聽信你們的鬼話!”桑切茲·巴戈特的眼下有濃濃的青黑,他看起來比從前更憔悴,暴怒的他看起來就像是從墳墓裡爬出來的惡鬼,“我知道西南娜的病情怎麽樣,她不是非死不可!而是你們——你們拿走了她的一個腎,她是虛弱而死的!”
“你冷靜一下!”希爾高聲喊道,“我們要她的腎有什麽用?烹著吃嗎?桑切茲,說到底你只是個二流的獸醫——如果在你第一次發瘋的時候就喊來警衛把你趕出去,你覺得你還有機會踏進我的辦公室嗎?”
“是你幫西南娜做的手術嗎?”桑切茲·巴戈特逼問他,“你親眼見過手術過程嗎?你什麽都沒有看見過。而我……我親手剖開過西南娜的屍體!我知道她是怎麽死的!”
希爾愣住了。
“上帝啊。”他不可思議地扶住了自己的額頭,“桑切茲·巴戈特,你是瘋了嗎?”
“大概是因為,我沒和那位托馬斯醫生說過我和你曾經是同窗的事。”桑切茲·巴戈特露出一個慘白的、扭曲的微笑,“於是他們就認為我與普通的農夫毫無差別了,所以才會對西南娜下手——”
“你說托馬斯摘走了西南娜的腎?”希爾醫生頭疼欲裂,“可是他有什麽理由這麽做呢?”
忽然,他恍惚想到了什麽,說:“托馬斯醫生這半年來確實經常出門,去為其他城鎮的達官顯貴看病……”
希爾醫生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
“這件事,我會替你調查。”最後,他決定道,“我和院長很熟悉——如果托馬斯醫生真的做出了這種違背醫德的事,我保證會第一時間上報院長。”
希爾醫生的側臉,在燈光的映照下顯得正氣凜然。他明顯是受到過良好教育的紳士,對“竊取器官”這種絕對違法的事是深惡痛絕的。
何況,作案者很有可能是他的同事。
雖然,希爾醫生也對桑切茲·巴戈特抱有懷疑,覺得他恐怕是由於愛妻身亡傷心過度、以及由於某種隱秘的不甘而失去了理智。
希爾醫生自以為把這種懷疑隱藏的很好——卻不知道每當他遊移的眼神在桑切茲的臉上徘徊一次,桑切茲就會捏緊拳頭,眼中的陰鬱再添一分。
司青玄站在辦公室的角落裡,把這倆人的表情看了個清清楚楚。
最後,桑切茲往前走了一步,仿佛還想再說什麽話——
辦公室的燈忽然暗了下來。
等周圍的景物再次亮起,司青玄發現自己站在了一片空曠的草地上。雨還在下,穿著黑色衣服的人們都撐著傘聚在了一起。
工人們正緩緩地把一個棺材埋入地下,牧師站在一旁瘋狂念著禱告詞。人們神情哀戚地注視著棺材入土、墓碑新立,而墓碑上刻著的名字正是“約翰·希爾”。
司青玄:“……”
司青玄:“有點突然。”
系統哈哈了兩聲,解釋道:【正常,畢竟這是桑切茲的生前回憶嘛,肯定亂糟糟的,不會像一部電影一樣擁有合理又緊湊的轉場。咱們能看懂就不錯啦。】
“所以,希爾去探究和托馬斯醫生有關的事情了。”司青玄說道,“然後他死了。”
希爾醫生可不是什麽無名小卒。他出身富裕,從著名的醫科大學畢業,在這家醫院裡名望很高。
如果,希爾的死亡不是意外,那對方能輕易地出手讓他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可見對方勢力的強大。
桑切茲也見證了這場葬禮。
他穿著一身絲毫不起眼的衣服——雖然在來給希爾醫生吊唁的人群裡,即使是這種平平無奇的衣服,對於桑切茲來說也是一種不小的負擔——但他還是將自己成功隱藏在了人群裡。
司青玄看到,他的臉上或許有些哀戚,但更多的是麻木。
而他的眼底深處,卻燃燒著瘋狂的光芒。
希爾的葬禮結束後,他回到馬戲團裡——桑切茲·巴戈特和他的妻子也是在馬戲團中結識,趁著馬戲團在鎮上巡演的機會去醫院裡看了病。
馬戲團不能在某一個城鎮裡停留太久。於是,理所當然的,桑切茲被解雇了。他選擇留在這個城鎮。
他離開馬戲團前,帶走了員工們的幾套表演服。那些衣服的風格略顯浮誇,但勝在材質不錯。
桑切茲·巴戈特挑挑揀揀,為自己裝扮了一身合適的行頭,然後傾盡他和妻子所有的存款,將自己打造成了一個略有積蓄的旅行者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