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梢頭,被征來勞役的人陸陸續續抵達了修渠的工地。他們要等到天亮才能登記姓名、安排鋪位,這會兒暫時只能在附近的林子邊緣和山坡上將就一夜。大部分人都有經驗,席地就躺下了,不一會兒,到處是此起彼伏的呼嚕聲。
程鋒閉目養神,在聽到三長三短的鳥叫聲後,他裝作起夜的樣子,毫不引人注意地進入林子深處。
“屬下卓秋,見過主子。”一個矮小的身影恭敬地問候道。
“只有你?”
“回主子,方庭和方潘失去了聯絡。”
“怎麽回事?”
“四日前,龍王廟的管事突然過來,說需要一批人過去幫忙,把身高體壯的人挑走,當晚方庭還留信與屬下,但第二天便下起了暴雨。去龍王廟的那些人只有部分回來了,方庭和方潘至今沒有消息。”
卓秋和方庭、方潘三人都水性極好,才被安插在洵水工程裡,程鋒清楚自己定下的規矩,那二人沒有任何消息,很有可能已經死了。
“說說洵水渠的情況。”
“是。下渠還有半段未修,彼此暴雨又損毀多處渠身,上遊的攔截壩被衝垮了一段,那裡離龍王廟最近,想來此次征役的人馬也會調一部分過去。屬下也想……”
程鋒打斷他,“你姑且按兵不動。”
“是。”
“可還有其他要事?”
“啟稟主子,屬下還有一事要報。屬下從龍王廟回來的那些人裡聽到一個說法:他們那天是被叫去龍王廟搬東西,大約百來口大箱子,全是銀子。”
“真假可查證了?”
“主子請看。”卓秋從懷裡掏出來一塊銀角子,銀角子邊緣齊整,成色九分新,上面還刻著花紋,寫了“福”字。
“這是從其中一人身上得到的。”
“廣福商號……嗎?”程鋒沉吟,而後問道:“現在誰在盯著邢大人?”
“回主子,是太子的人,侍衛三隊的賈一。”
“讓他明晚來見我。”程鋒又下令:“再讓人順著洵水沿岸找一找方庭和方潘,若有其他異常,立刻來報。”
“屬下領命。”
卓秋退下後,程鋒獨自仰望夜空。
深藍的夜幕裡點綴著點點星光,透過疏橫的枝丫,能看到一輪黃燦燦的圓月。
可惜昨夜沒能賞月,也不知此時宋羊是否已經睡下了。
第20章 啟發
宋羊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
昨夜程鋒不在,月亮卻格外的亮、格外的圓,宋羊趴在窗口看了好久,所以今天就起晚了。
“呵哈~”打一個大大的哈欠,宋羊迷迷糊糊的,早飯還做了兩人份。
宋羊拍拍腦門,趕緊醒醒盹,“得,留著下頓吃吧。”
吃完早飯宋羊匆匆趕往村長家。
陳長柯家坐落在偏北的位置,門前的小徑邊上長著不知名的野花,小小的白色花朵疏散地分布在草叢裡,這片小花叢背後是齊胸高的籬笆,籬笆上爬滿了藤蔓,蔓上有黃色的花,一隻蝸牛正順著騰慢悠悠地往上爬。它們交織成鄉間獨有的質樸的美,也是主人的悠然雅趣,在這包圍中,是打理得井井有條的院子和四間大小相近的房屋。
梅冬坐在院子門口,懷裡抱著一個抹眼淚的小男孩。那是梅冬的兒子,小名阿摩,三歲。
“冬哥兒!”
“羊哥兒,你來啦。”
“阿摩怎麽哭啦?”
“宋、宋蘇呼……”阿摩有一雙和梅冬一模一樣的杏眼,淚光盈盈地喚了宋羊一聲,然後一腦袋扎進梅冬懷裡,宋羊被他萌得心軟。
“他摔了一跤,你瞧。”
宋羊順著梅冬指著的地方看去,阿摩的頭上腫了個紅包。
“這要不要緊?讓錢大夫看看吧?”
“我剛從錢大夫那回來的,沒大事,過兩天就好了。”梅冬抱起兒子,“快進來,我爹在家呢。”
“是羊哥兒麽——”村長渾厚的聲音由遠及近,這位年近半百的長者精神奕奕地從堂屋走到院子裡,“都進來吧。”
宋羊跟著走進堂屋,一眼就看到角落裡正在面壁的陳無疾。
宋羊看向梅冬,有些不知所措,梅冬早就習以為常了,笑著解釋道:“夫君跟阿摩開玩笑,害阿摩磕到頭,爹罰他呢。”
陳長柯哼一聲,表情還是僵硬,“還不趕緊過來,讓人看笑話。”
陳無疾一撅一拐地走過來,扯了扯嘴角,“羊哥兒,你來了啊。”
宋羊憋笑,沒想到陳家是這個畫風,不過他還挺喜歡這樣輕松活潑的家庭氛圍。
“羊哥兒坐吧。”陳長柯招呼宋羊坐下,又叫梅冬拿糖水和零食款待客人,先是親切地問候:“早上吃了麽?”
“吃了。”
“程鋒不在,你一個人住總是不太方便的,若有什麽事,盡管過來。”
“謝謝村長。”
嘮了幾句家常,陳長柯就利索地進入了正題,“昨天無疾拿回來一張建渠改溝的圖紙,聽說是羊哥兒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