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死亡注定近在咫尺,至少也該允許他們不在寒冷深邃的絕望中走到盡頭。
他決定編織一場能騙過所有人的幻覺。
……
“我和你們一樣,深愛著這個地方。”
“它隱藏了我們的懦弱、不安、惶恐,讓我們不必再孜孜以求任何東西。”
“天堂島是為我們而存在的。”
“我們在這裡停下腳步,於是不會再有任何人離開,不會再有糾纏不休的危險與傷害,恐懼和絕望……”
莊迭看著那支筆,黑色的墨水寫下蜿蜒的字跡:“但小夥子們,我們是時候回家了。”
“潛望鏡看見了燈塔,就一直朝那裡走。”
“我們將在那裡獲得安寧。”
“我們將向那裡返航。”
第49章 逃出天堂島(十四)
凌溯放好羽毛筆,輕輕甩了兩下手腕。
他又特意在紙面上不均勻地灑了幾滴墨水,連塗帶抹弄得亂糟糟一片,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執筆者已經陷入了混亂狀態。
“再怎麽也是船長的手令,就弄成這樣沒問題嗎?”宋淮民有些不解。
考慮到這片夢域的文化背景,凌溯和莊迭口述和書寫用的都是英文。宋淮民只能看懂幾個單詞,勉強猜得到這兩個人是要偽造船長的手令,讓船員把潛艇開走。
宋淮民看著那張亂糟糟的信紙,忍不住皺眉:“這東西交給我,至少我是不會執行……”
“所以恭喜你。”凌溯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宋,你的神志很正常。”
“……”宋淮民按著額頭:“行了行了,我懂了。”
——就像在一群已經醉得神志不清的人中間,如果打扮得過於乾淨立整,一定不可能不著痕跡地融入進去。
在這艘潛艇上,既然船長和船員都已經無法維持理智,用來交流的手令、內部的通知和記錄等等,自然也不可能保持最初那種標準工整的格式。
反而是這種顛三倒四的字跡,才會讓船員們感到熟悉,相信這是船長真正的手令……
自從有了新隊員,副隊長被迫跟著排這種以分析為主的夢域,許多事已經用不著特地解釋了。
凌溯欣慰地點了點頭,沒有繼續向下說,抬手摘了夾在耳朵上的半支煙。
他把偽造好的手令折起來,揣進口袋裡,撐起身,在整個宴會廳裡仔細打量了一圈。
宋淮民跟著抬頭:“你在找什麽?”
“找個看起來比較靠譜的船員。”
凌溯說道:“以免把開潛艇的手令給錯了人,再引發一些預料之外的麻煩。”
他一邊說,一邊在船員中仔細分辨:“根據他們現在清醒的程度,我很擔心就算廚師長拿到了這份手令,也真的敢抄起菜刀和鐵杓說開就開……”
過去了這麽久,他們已經無法得知當初的潛艇上發生了哪些衝突,操舵兵和輪機兵都還在不在。
但在潛艇上,為了防止發生意外,駕駛技能原本就是許多兵種的培訓項目之一。只要能找到在前艙或是指揮艙工作的船員,這個計劃成功的希望就能高一些。
有過慘烈的前車之鑒,凌溯對自己的運氣很不信任。
事實上,凌溯甚至高度懷疑,如果自己真的隨便找一個船員把手令給出去,對方很可能恰好是魚雷艙中某個不願意透露姓名的熱心魚雷發射手……
莊迭忽然扯了扯凌溯的衣服,他已經挑出了一個目標:“角落裡,穿著保安的衣服,正在抽煙的那個。”
凌溯手搭涼棚望了望:“能確定?”
“能。”莊迭點了點頭,“他是主操舵手,旁邊的那個是他的副手。”
宋淮民有些錯愕:“你能看出來他們是幹什麽的?”
考慮到這兩個人的實力,宋副隊長已經不由得腦補起了偵探小說裡的內容——根據諸如袖口的磨損痕跡、手上的舊傷、步伐的大小、習慣動作之類的細節,迅速判斷出一個人的身份職業家庭關系……
“我們去船長室的路上,路過駕駛室,門上有照片。”
莊迭拉開背包,拿出一摞陳舊的黑白證件照,抓撲克一樣在手裡逐張撚開。
不少門上其實都掛著值班登記表,上面就有船員的照片,只不過很容易就會被忽略——在穿著侍者的衣服到處探險的時候,莊迭就順手都把它們收集起來,裝進了背包。
莊迭挑出其中一張舉起來,背面用鉛筆寫了主操舵手:“長得和他一模一樣。”
宋淮民:“……”
凌溯輕咳一聲,壓下嘴角的笑意,伸手把那一整摞照片全接過來:“多謝,太有用了。”
莊迭很滿意這個表揚,在小板凳上坐直。腦袋頂上的小羊毛卷精精神神地支棱起來,被凌溯伸手胡嚕著揉了兩圈。
他拉住正準備過去碰碰運氣的凌溯:“還有樣東西。”
莊迭一邊說,一邊從書包裡拿出了那件“似曾相識的白襯衫”。
這是莊迭在上次任務後抽獎時抽到的道具,因為具有“認知調整”的特殊效果,穿著這件白襯衫出現在任何人面前,都會被對方當成某個似曾相識的人。
雖然船員們未必還能分辨得出來,但有道具加成,總比直接過去交涉的成功幾率高一些。
凌溯微訝,伸手接過來:“還能抽到這麽有用的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