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易容術不過就是騙子的一點小戲法,哪有那麽神奇,難道真能讓一個大活人徹底變成另一個人,其他人還一點兒端倪都發現不了嗎?
貨行老板大聲跟人談論著這件事,碼頭上九成九的人都是天生的大嗓門,他們要跟風浪比誰的音量更高,這一點無論如何都是改不了的。
在他身後,那個神秘的年輕富商揉了揉耳朵,豎起風衣的衣領,壓低帽簷朝遠處的海灘走過去。
那裡沒有魚,只有海浪和礁石,沒人知道他去那兒幹嘛。
碼頭上的人們早已經習慣了這位先生古怪的行事,只要能賺錢,就算他拆了碼頭的浮橋當門板也沒人有意見。
只是每次那個年輕富商離開後,都會有人在天亮前看到幽靈——那絕對是個幽靈,半透明的陰影一動不動地站在海裡,不論你朝它喊話、潑水還是拿石頭砸它,它都一動不動。
久而久之,已經沒什麽人再覺得害怕。只是偶爾有人留意到,每一次碼頭的新主人離開後,那個幽靈的顏色都好像比之前變得更深了一點。
沒有任何人知道,那個狡黠而明亮的年輕騙子,變成了一個不會動的幽靈,永遠困在了曾經最後擁抱過伊文的冰冷海水裡。
這是騙子艾克特的瀕死夢域。
活下來的是伊文·弗裡蒙特,也只是伊文·弗裡蒙特。
……
“幽靈是……艾克特的靈魂?”
Z1看著被莊迭從記憶中摘出來的影子,他皺緊眉仔細找了半天,低聲說道:“在接下來的所有故事裡,艾克特完全消失了。”
“他解離了自己的意識,用來裝滿他記憶中的伊文。”
催眠師點了點頭:“他必須盡快弄到足夠的錢買下碼頭,所以不得不重操舊業,回去當了一會兒騙子……每到這個時候,他就會來這裡。”
催眠師看向凌溯,斟酌著問道:“這種情況下,他還能算是理智和清醒的嗎?”
“很理智。”凌溯應了一聲,“你看,他直到這時候,都沒有變成黑影。”
催眠師本能地愣了下,扭頭看過去:“艾克特的意識就在這個夢域裡?”
“怎麽可能?!”Z1錯愕起身,“‘繭’明明已經探查過了,沒有任何活躍的意識波動……”
凌溯不置可否,慢慢揉著脖頸,看向被莊迭從記憶畫面中拉出來的幽靈。
Z1足足怔了十幾秒,才終於反應過來。
……那道幽靈可跟“活躍”、“意識波動”一點都沾不上
它一動不動地沉睡著,早已徹底和所有的軌跡雨變成了同樣的顏色,像是混合了夜色與燈光的濃厚霧氣,一切細節都模糊不清。
如果不是被莊迭拉出來,Z1幾乎要以為這也只不過是一道投影。
“要……想辦法讓他醒過來嗎?”Z1低聲問,“這樣對他來說是不是太殘酷了?”
雖然不知道莊迭打算怎麽做,但Z1看著艾克特的幽靈,還是第一次對夢中的意識生出了遲疑。
“我也在猶豫。”莊迭抬起視線,“但記憶中的伊文承諾過,會在冥河的彼岸等他。”
Z1也聽到了這句話,他當時沒有在意,這時候才隱約意識到什麽,皺起眉:“你是說……”
莊迭看向Z1:“你在對面的‘那個世界’,選擇休閑放松的時候去了沙灘?”
由於夢中夢的特性,Z1有關這一段的記憶已經十分模糊,盡力回憶了一會兒:“對……他們幾個當時還在系統商店,我不知道為什麽就很想釣魚。”
莊迭直接問道:“在海灘上,有人和你搭過話嗎?”
Z1愣了片刻,倏然瞪圓了眼睛。
……有一個年輕人。
在夢裡,他已經記不清對方的長相,只能隱約記起些模糊的片段。
當他拎著釣竿和釣桶,茫然踩著沙灘思索自己為什麽忽然想釣魚的時候,曾經遇到過一個戴著軟氈帽的年輕人。
對方顯得彬彬有禮,摘下氈帽向他問了好,又詢問他有沒有見到過一場有關碼頭的夢。
Z1還以為對方也是任務者,聽到他提起碼頭,就和對方談起了自己剛探索完的瀕死夢域,還提到了“繭”準備對其進行封鎖,把這場夢轉移到潛意識的深處……
……
“我們去車站。”
莊迭在整理好的軌跡裡找了找,摘下一串被濃霧籠罩的雨滴。
他們四周的環境迅速變換,無數閃爍著的軌跡雨也悄然隱去,等到一切徹底穩定時,竟然又回到了最初那個被濃霧籠罩的站台。
潮水退去,三人腳下的孤島也變成了地面。
直到這時候,Z1才意識到他們站著的位置竟然和最初進入任務時一模一樣,而他再度出現在了軌道的對面。
“這片夢域的任務人數是四個人,恰好是騙子的人數,而你們按照‘繭’探索出的那條路線,又契合了四個騙子的行動軌跡。”
莊迭說道:“所以,在回到這場夢的時候,你被夢識別成了軌跡中已有的角色。”
“如果是正常的任務者,應該站在我們這一側,並且在進入夢域時就獲得一張車票。”
莊迭看著他:“你很可能不是被‘繭’送回來的。”
Z1現在也隱約想起來了:“對!我好像是被人用霰彈槍托砸暈了,然後拖到了一艘船上,一路飄進了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