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那些風格各異的曲調一點也不吵,反而非常悠揚動聽,比那些蹩腳的小提琴手拉得強出許多。
除了這個,艾克特還很擅長騎馬——雖然伊文從來都不肯承認,但這其實是他覺得艾克特最厲害的地方。
伊文從小長在海盜堆裡,那些水手能在風浪裡拋錨劃船,也能在暴風雨裡爬上最高的桅杆,但就是沒有一個人會騎馬。自從五歲那年被一匹脫韁的馬撞飛出去,他就再也不敢碰任何馬鞍了。
然而在學校的那些課程中,叫伊文最頭痛不已的馬術,在艾克特那裡卻簡單得就像是蹬一輛乖巧溫順的自行車。
艾克特甚至會做出非常瘋狂的舉動——他會騎著馬接送伊文上學和回家。
伊文坐在電車裡,艾克特就騎著馬在外面用同等時速跟著他。第一次發現對方居然就在外面的時候,伊文險些嚇得從座位上站起來。
半人高的草叢裡,那匹高頭大馬在艾克特的駕馭下跑得四蹄生風。
那個年輕的騙子穿得英姿颯爽,衣擺被風烈烈吹著,在淋漓的汗水裡朝著窗戶裡面的伊文招手,眼睛像是最得意的狐狸一樣狡黠明亮。
……
伊文還是告訴了他自己的家就住在碼頭。
讓他不知不覺松了一口氣的是,知道這件事的時候,艾克特表現得依然滿不在乎。
敏銳地察覺到了伊文的心事,艾克特還特地莊嚴地向他宣誓保證,自己絕對不會在乎伊文·弗裡蒙特先生的出身、經歷、意圖和亂七八糟的一切。
伊文早已經數亂了,他不清楚這是艾克特的“九句真話”還是“一句謊話”,但還是因為這場亂七八糟的宣誓睡了個好覺。
從那以後,除了待在咖啡館,他們也會偶爾瞞著艾克特的那些同夥,悄悄坐車或是乾脆走著去碼頭。
艾克特很快就適應了碼頭的生活。
他輕而易舉地解決了貨行老板“買熱松餅”的要求,還膽大包天地設法戲弄了這群人,讓以為來了頭肥羊的打手們在冰冷的海水裡埋伏了好幾個小時。
如果不是伊文及時趕到,又在暗中和氣地勸說了貨行老板,艾克特多半就要被扔進廢棄船塢裡面喂魚了。
……日子一天接一天地過去,他們兩個互相告訴對方的秘密也越來越多。
艾克特給伊文看了自己的家族徽章,真正讓他和父親、叔叔不斷逃亡的其實並不只是行騙的經歷,還有他們的身份。
雖然只是破落的貴族,早已沒有任何一丁點領地、莊園、財產可言,但他們的身份還是讓王室蒙羞,所以只要是有人抓住他們,就能拿到一份爵位和王室頒發的騎士勳章。
伊文也承認了自己就是海盜頭領的兒子,也說起了自己“幽靈之子”的身份,不過即使不能出海問題也不大,因為這座碼頭差不多可以算是他的。
只不過,碼頭最近也有點麻煩——官方早盯上了這個地方,想要把這些海裡來的混蛋和惡棍們再趕回海裡去。只是雙方一直僵持著,海盜們又還算安分,才沒有讓局面進一步惡化。
伊文管不了艾克特的同夥,但他還是嚴厲禁止艾克特在碼頭行騙,並且保證只要對方敢這麽做,就再也不會理他。
……
“怪不得日記裡,那個倒霉蛋居然還贏了十盾錢。”
催眠師忽然想起來:“原來不光是欲擒故縱,艾克特也怕伊文真的再也不理他,所以不敢贏……”
提起那本日記,原本快要被這兩個少年的日常覆蓋掉的記憶,也不容逃避地再度鮮明起來。
“艾克特在這裡停留的時間夠久了。”
Z1沉默了一會兒,試探著接過話頭:“他們該去下一個地方了,但船票實在不好弄,又不可能用自己的身份去買……伊文就在暗中幫了一個小忙。”
“可這也不能算是伊文的錯啊,他對一切都一無所知,幽靈船的詛咒都強到這種份上了嗎?”
催眠師忍不住皺眉:“那場風暴就是個意外。就算當時無法接受這一點,以後他也總會慢慢理解和明白的……”
Z1同樣也想不通,搖了搖頭。
他看向低聲討論的凌溯和莊迭,稍一猶豫還是出聲詢問:“凌隊,莊先生,你們在討論什麽?”
莊迭抬起頭:“我們在討論,究竟有沒有那場風暴。”
催眠師愕然看過來:“什麽?!”
“而且伊文也並不是一無所知。”莊迭說道,“他和‘艾克特’都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他們是主動選擇了自己的角色,讓一切繼續下去的。”
“……”Z1有點跟不上劇情:“請等一下……”
凌溯輕敲了兩下桌面。
他面前浮現出一整卷已經泛黃的膠片,那些膠片被凌溯沿著時間節點快速回溯,倒回兩人在最初相遇時的那一點。
這是屬於艾克特的記憶。
他被伊文撲到在了草叢裡,看著那個打扮成普通學生的少年利落地把他捆起來,打出了只有水手和海盜才會的繩結。
“騙子在選擇獵物的時候,一定會預先了解獵物的一切。”
莊迭說道:“出身、經歷、性格、習慣……知道了這些,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設置陷阱。”
看到那個水手結,艾克特一點都不驚訝——因為他早就知道了伊文是海盜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