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想法在冒出來的同時,陳其昭越來越快的心跳彷彿在預警著什麼，停止的時間比他預料還要長一點，等到沈於淮把礦泉水瓶遞過來的時候,他才猛然驚覺。

“袋子裡的水已經沒了,這瓶我剛喝過……”

沈於淮的手懸在半空,遲疑片刻後他收回了手，下一秒某人抓住瓶身。

陳其昭就已經仰起頭，咕咚咕咚地喝起了水。

男生仰著頭，從唇角溢位來的幾滴礦泉水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滴落，最後沒入頸間鎖骨，被衣物儘數吞食。在陽光下,這樣喝水的動作彷彿尤其性感,也沒有任何掩飾。

沈於淮收回了手,眼神微微側開。

喝水聲離得很近，吞嚥聲在嘈雜的環境裡格外明顯,沈於淮分不開神，注意力全在那一下接一下很重的喝水聲，喉間的乾渴似乎加重了幾分。

陳其昭一下子喝了半瓶水,狂跳不止的心跳還沒停下來。

他回過神，注意到旁側男人的目光，後知後覺地將視線移到自己的手上，以及沈於淮另一隻手上拿著的瓶蓋。

陳其昭：“……”

等等,這水是他剛喝了一口的那瓶嗎？

他好像把沈於淮的水給喝了。

陳其昭：“我不是……”

沈於淮：“還要水嗎？”

兩人同時開口。

理智回籠，陳其昭的動作瞬間僵住，他低頭看了眼瓶口,再看向沈於淮的時候情不自禁地就看著他的嘴唇。

平時也不是沒有跟别人喝過同一瓶水。

……！陳其昭心裡低罵了一聲,“對不起,我太渴了，我以為是新開的一瓶……”他說完看向旁邊的袋子，那個袋裡的礦泉水已經被人分完了。

他拿著礦泉水遞迴去也不是，拿在手裡也不是，隔了一會乾癟癟地問：“你還喝嗎？我去給你買一瓶。”

沈於淮：“你還要水嗎？”

陳其昭脫口而出：“不用了，這水……”

沈於淮微微垂目，將水從他手裡拿過來，“我有點渴。”

陳其昭愣了一下，見沈於淮拿過那瓶水，微微仰頭喝了兩口，之後才擰起了瓶蓋。

沈於淮喝完看他，注意到男生的臉紅了。

就像是運動後剛剛攀升的熱氣，原先透粉的膚色越來越紅。

動作非常連貫，一點也沒有任何停頓卡殼，陳其昭看完之後腦子更懵了，什麼也聽不進去，到最後只剩下自己胸腔裡越跳越起勁的心跳聲。

“於淮，走了。老師那邊應該開完會了。”劉隨走了過來。

沈於淮微微頷首，“中午一起吃飯嗎？”

是問陳其昭。

陳其昭：“……中午有點事。”

沈於淮又問：“那晚上呢？”

陳其昭不好接連拒絕兩次，只好應了下來。

沈於淮跟劉隨離開了，體育老師喊著讓人集合，快到時間點下課。

跟陳其昭打球的幾個人過來跟他說話，又問了幾句沈於淮。

“其昭，這水你的嗎？”旁邊有人問。

陳其昭視線停住，看到台階上那瓶水。

沈於淮沒把礦泉水帶走。

-

中午的天氣似乎又上升了幾分，陳其昭回到寢室，室友正在跟顏凱麟說著話，熱熱鬨鬨的寢室裡，幾個人談著别的話題，時不時問陳其昭。

陳其昭心不在焉，好幾次沒回覆他。

顏凱麟連喊了陳其昭幾聲，見他拿著手機發呆，“哥？哥？”

“乾嘛？”陳其昭忽地將手機按滅。

顏凱麟：“你怎麼這麼緊張，剛剛就看你在玩手機，跟誰聊天呢，緊張兮兮的。”

“沒乾什麼。”陳其昭把手機倒扣在桌面上，“外賣還沒來？”

“沒來呢。”顏凱麟又轉過頭跟室友說話。

陳其昭見幾個人的注意力沒在他這邊，才劃開手機看剛剛的內容，搜尋引擎上的詞條已經換了幾個，給出的答案各不相同。他又換了個詞條搜尋，入眼第一個問答上，看到了獲讚上回答。

想親男的嘴是怎麼回事？

網友熱心回答：想親就親唄。

陳其昭：“……”

他避著沈於淮也避了好幾天，非但沒讓那點心思壓下去，反而隨著早上的見面愈演愈烈。他們這個圈子也不是沒有男跟男的在一起，但就是一想到這件事有點彆扭，陳其昭不介意這些，可但是沈於淮介意怎麼辦？

陳其昭沒想明白，越是想，腦子裡越是浮現著早上對方喝水的場景。

“你果然不對勁。”

有個聲音從旁邊傳來，陳其昭抬起頭，發現寢室內剩餘的三個人齊齊地看了過來。陳其昭避開他們目光，“乾嘛？”

“其昭，你這幾天走神不止一次了。”

“上次唐教授的課他也走神，明明平時他聽得最認真。”

“還經常拿著手機發呆，你老實告訴兄弟，是不是談戀愛了！？”

“他有時間談戀愛嗎？哦對，他這兩天酒沒出去喝。”

……

陳其昭：“……”

視線齊齊看來，陳其昭被他們看久了，破罐子破摔問道：“你們有喜歡的女孩子怎麼辦？”

“怎麼辦？那告白啊！”室友湊過來，“是不是早上給你送水那妹子？”

顏凱麟彷彿聽見大八卦：“我去？什麼啊？！你們揹著我在說什麼啞謎？”

幾個室友被陳其昭這話吸引了注意力，逼問式地問著陳其昭。一群單身狗，出餿主意的有得一拚，陳其昭還沒說什麼，他們已經把劇情腦補得差不多。

“大學嘛，談個戀愛也沒什麼的。”

陳其昭被他們說煩了：“我們現在只是朋友。”

“那更慘了，别搞暗戀，暗戀沒前途。”

“告白啊，當朋友相處下去，你受得了嗎？”

當朋友相處下去受得了嗎？

陳其昭說不出來。

辦公樓裡空調吹得呼呼響，室內陰涼一片，導師在另一邊工作，劉隨跟沈於淮幫導師把剩下的材料整理填表，等事情忙完已經是下午四點多，學校裡有學生約劉隨去玩，劉隨問沈於淮要不要一起去吃。

沈於淮：“你們去吧，我去趟圖書館。”

圖書館安靜，沈於淮到圖書館拿了幾本書，最後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旁邊還有别的學生在學習，安靜的圖書館內冷氣很足，沈於淮翻開了筆記本，筆尖在寫下第一個字之後卻忽地停住。

敞開的書籍裡圖表公式齊全，文字的行間距合適，只是沈於淮重複看了兩遍。

大腦不算疲憊，對資訊的接受能力沒有滯後，沈於淮停了一會，讓自己集中注意力繼續閱讀，只是閱讀到最後，在筆記本上記錄結構式的時候，熟悉的公式卻沒能在第一時間寫出來。

沈於淮微微垂眼，看見筆記本上有些糟糕的筆記，抬，最後拿起了手機翻開了相冊。

相冊裡的照片清一色的色調，實驗室記錄板上的數據、實驗結果、階段任務……與實驗相關的資料及日常就在他的相冊裡，只是在幾張表格的後邊，有幾張籃球場的照片。

男生用手臂擦汗，亦或者站在中場休息的地方喝水。

樹蔭跟人疊在一起，拍攝出來的效果完全不一樣。沈於淮停在手機螢幕上，兩指微張放大了圖片，某個人的面孔變得愈加清晰。他的手指停在男生的臉上，眼神深了幾分。

幾本找來的書疊在旁邊，筆記本上沒在增添一個字。

等到圖書館外邊傳來學校下課的鈴聲，沉寂許久的vx卡點彈出來了一條資訊。

[-陳其昭：晚上在哪吃飯啊？]

過了一會，又彈出了一條新訊息。

[-陳其昭：你現在還在學校裡嗎？]

沈於淮終於回過了神。

[-沈於淮：你想吃什麼？]

[-沈於淮：在學校。]

下課的人多，這個時間點擠食堂不明智，最後去沈於淮推薦的一家餐廳，也在校內。

陳其昭到圖書館門口的時候，沈於淮已經在了。

兩人走去餐廳裡的路上，預想之中的尷尬卻沒到來，陳其昭沒主動說話，沈於淮卻總能找到合適的話題。

一起吃飯的次數多了，忌口都知道。

陳其昭勾了幾樣菜，遞給沈於淮後，對方添了點東西。

“兩罐啤酒，這個菜不加辣。”沈於淮同服務員道。

陳其昭聽到啤酒的時候愣了下，這還是沈於淮第一次提出喝酒。

“怎麼了？”沈於淮看他。

“沒。”陳其昭避開目光，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他變得尤其關注沈於淮，包括對方喝了幾口啤酒，動了幾筷菜，他都記得特别清楚。

沈於淮似乎經常來這邊，兩人吃飯的時候，還有熟人過來打招呼。

其中一夥，陳其昭也認識，當初堵在圖書館門口問沈於淮問題的人。這次他們是好幾個人，從對話裡，陳其昭大概知道他們是學生團隊，認識沈於淮是因為沈於淮幫過他們不少忙。

陳其昭半罐啤酒下肚，眼睛卻一直停在跟人說話的沈於淮身上。

沈於淮跟人說話的時候很禮貌，會耐心傾聽也會看著對方，目光沒有落在這邊。陳其昭乾脆就沒挪開視線，沈於淮跟人聊了多久，他就看著沈於淮看了多久。

以往不敢看的地方他也看了，以往喜歡看的地方他多看幾眼。

越是看，他越覺得這些人聒噪，這沒看到人還在吃飯嗎，怎麼聊個天還能聊這麼久？

但他沒打斷這場對話。

學生們聊了幾分鐘才走，對方團隊剛好下週要去第九研究所那邊借用實驗室，沈於淮跟他們說了幾點注意事項，只是在聊天的時候，他沒法忽略來自旁邊的目光，在合適的時機他找了藉口結束這次的對話。

“你們聊得這麼久，菜都要涼了。”陳其昭道。

“嗯。”沈於淮夾了菜，“我以為你會說話。”

陳其昭頓了下，“他們這次挺禮貌的，而且你們不是在說實驗室嗎？我就……”

沈於淮看著他，“嗯。”

吃完飯後，天已經黑了。

看時間才知道這頓飯吃的時間有點長，以往約晚飯的時候，他們習慣一起散步消食。陳其昭以前不會乾這事，吃完飯就跟室友回去寢室裡吹空調，這個習慣還跟著沈於淮養成的。

而此時此刻吃完飯散步，陳其昭有點心不在焉，尤其是走到操場的時候，兩人罕見地沒有說話，陳其昭不知道怎麼開口，沈於淮也沒主動開口。

夜晚的操場路上人多，每隔幾米的燈光敞亮。

晚間籃球場上帶球跑動的聲音跟白日的聲音疊在一起，嘈雜的夜間操場似乎隨著兩人的步伐越來越遠。

離操場越遠，陰暗的氛圍就落了下來，遠遠看著，只有幾個人影走著。

終於走到靠近操場後邊樹林的時候，路燈已經暗淡了，這個地方就像是個又黑又靜的秘密地方。小情侶從他們身邊走過，黑暗的路邊，陳其昭越走，心跳隨著步伐快了幾分。

某種糾結經過一天的發酵，在此時此刻好像攀升到了一個新的節點。

不遠處，自動販賣機發著幽幽的光亮，操場的圍欄網隔住了另一邊，再走下去，又是熱鬨的網球場了。

兩人的步伐在這時候，忽然慢了下來。

陳其昭撞到了沈於淮的肩膀，在對方停住腳步的同時，他忽然往旁邊逼近了幾步，兩人到了圍欄網旁邊，沈於淮的背部抵在了圍欄網上。

光線昏黑，路過的人沒注意到這邊的變化。

沈於淮視線微垂，陳其昭就站在他的面前。

陳其昭：“我有話跟你說。”

沈於淮：“有件事……”

兩人異口同聲地開口，陳其昭停了下來，腦子裡除了室友的慫恿，更多的是他一種確定，有些事情是明白了之後連朋友也做不了。

雖然說可以跟沈於淮繼續做朋友，那尷尬的場面就會在今天持續地複現著。

就像他做夢的時候會親沈於淮的嘴，日思夜想，下次再夢到沈於淮的時候可能就是别的夢了。

陳其昭發現自己沒那個耐心，在明白自己心思的那一刻，他發現好像沒辦法保持普通的友誼關係，可讓他放棄沈於淮，他又不甘心。

安靜的氛圍在兩人之間蔓延，陳其昭只看到沈於淮的眼睛。

明明沒有多少光，他覺得沈於淮的眼睛裡好像有一點光。

“有件事我想跟你說。”陳其昭沒談過戀愛，剛說出口又卡住了，“你……淮哥，你有女朋友嗎？”

沈於淮沒動，靜靜地看著他。

“還有男朋友。”陳其昭沒能總結好措辭，“就是，你談戀愛了……”

話還沒說完，陳其昭的嘴被堵住了。

陳其昭兀地睜大了眼睛。

操場的圍欄網傳來沙沙的聲音。

沈於淮微微傾著身，親完之後就分開了，“我沒談戀愛。”

嘴唇上的觸感分開得特别快，陳其昭只覺得軟軟的、又涼涼的、還帶著一點沈於淮身上的味道。

腦子裡幾乎是一團糟，那種感覺沒法複刻。

陳其昭看著沈於淮，沈於淮也在看著他，沒人接剩下的回答。

“我剛剛沒感覺到。”

陳其昭的膽子莫名地大了起來，“我再親一下。”

沈於淮沒說話，陳其昭當他默許，立刻走向前靠近沈於淮，二話不說就對著他的嘴碰了一下，只是碰的時候沒碰到，只碰到了對方的唇角。

分開之後，沈於淮問他：“這次感覺到了嗎？”

陳其昭抿了抿嘴，“沒有。”

沈於淮：“那要不……”

陳其昭又湊上前去，接著親了一下。

這次分開沉默的時間有點長，沈於淮剛想說話。

陳其昭腦子一渾直接湊了上去。

這次沈於淮伸手攬住了他的後頸，短暫的碰觸沒有分開。

陳其昭心跳快要從嗓子眼出來，連呼吸都忘了。

困擾了他好幾天的問題在此時迎刃而解。

原來親沈於淮的嘴是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