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說話的功夫,沈鳶氣急了,擰了他一把,才終於將手掙了出來,故作無事舀了湯喝。
衛瓚笑了笑,卻是光明正大、當著母親的面兒夾了一筷子肉給沈鳶,笑著說:“你這菜肉吃得比我還少,隻喝湯哪有力氣。”
沈鳶忍不住惡狠狠剜了他一眼。
見侯夫人只是含笑,才慢騰騰低下頭去吃菜。
……
這一頓飯衛瓚吃得興致盎然,沈鳶吃得提心吊膽。
待到了夜裡頭,沈鳶送侯夫人到院門口,回來時,正瞧著衛瓚屋裡頭燈火通明的,似乎衛瓚正在裡頭換藥。
便沒進去,隻坐在階前吹吹涼風。
照霜見了,便拿了個墊子來,給他擺著,又將手爐也取了來:“深秋了,公子別受了寒了。”
沈鳶便笑了一聲,半晌輕歎說:“衛瓚傷的那樣,我白日裡還見著他就這麽在廊下坐著呢。”
他與往常不大一樣。
照霜猜不透,他是酸,還是遺憾,或者兩者兼有。
好半晌,照霜才聽見沈鳶嘀咕問:“照霜,我自己學不了武,便總督促你練,你惱過我麽?”
照霜怔了一怔,才輕聲說:“我若說了,說了公子別笑我。”
沈鳶說:“不笑你。”
照霜說:“我真的想做將軍。”
“我留在公子身邊兒,也不全是因為忠心,是因為公子真的教我本事,真的看重我。”
“到了旁人身邊兒,我不過是個與別人不同的侍女,但在公子身邊兒,我是一個有本事的人。”
沈鳶側頭看時,其實能瞧出照霜眉眼的漂亮,她若是個男子,一定是個幾分溫柔的冷面郎君。
如今是個姑娘,除去身邊的人,卻鮮少有人能瞧著她柔的一面了。
沈鳶看了好一陣子,卻是笑了一聲:“照霜有志氣。”
照霜問:“公子不覺著我野心勃勃?”
沈鳶低低笑了一聲:“這世間的姑娘,憑什麽就得無欲無求,清淨如水,什麽都得等著別人給才能要。”
“我難道不也是想要馬上封侯?同樣是學武,哪有我能這般想,你卻不能的道理?”
照霜便抿唇笑了笑,說:“看吧,這就是我為什麽守著公子。”
隔了一陣子,又說:“我聽林大夫說了……公子現在怎麽想?”
沈鳶不說話,想了許久,低聲說:“我以前想成為衛瓚。”
衛瓚是人群裡最好的那一個。
也是他原本就應該成為的那一個。
照霜問:“現在呢。”
沈鳶低著頭,不說話了。
卻是忽地眼神飄了飄,道:“你找知雪她們玩去吧,我跟人說句話。”
照霜一抬頭,果然見那小侯爺已上過了藥了,涼涼地立在邊兒上。
照霜笑了一聲,走了。
換衛瓚居高臨下看他,說:“沈解元對風月談心事?”
沈鳶說:“你坐下說,我仰頭瞧著你累。”
衛瓚說:“我不坐。”
也不知怎的,沈鳶總覺著,只要衛瓚往他身邊兒一坐,氣氛就變得很快。
那若有似無的迷茫,似乎就這麽消散了,取而代之的就是衛瓚那一身的醋味兒和妒夫似的審訊。
“什麽話不能跟我說?非得跟照霜說。”
沈鳶卻沒答他,隻輕哼了一聲,卻是說:“衛驚寒,我原來覺著我心眼小,現在看你心眼也不大。”
衛瓚皺著眉說:“那能一樣麽?”
“我對你什麽樣,你對我什麽樣?”
沈鳶說:“你倒說說,你對我什麽樣?我對你什麽樣?”
衛瓚看了他一眼,卻是眯著眼睛,幾分直白說:“我對你一心一意的。”
“你對我……”
沈鳶“嗯?”了一聲。
卻見衛瓚仍是眯著眼睛、俯視著看他,卻是哼哼出可憐巴巴、泄氣似的一句:“連個手都不給牽。”
沈鳶明知衛瓚做這樣有幾分故意的成分在,卻還是不自覺動了動喉結,下意識辯解:“方才是姨母在。”
見衛瓚一副不松口的模樣,又忍不住跟衛瓚對著裝模作樣,陰陽怪氣說:“也是小侯爺想得偏了,怎麽就一葉障目不見森林了呢。”
“我沈折春自恃身價、沽名釣譽,不肯痛痛快快地愛你。自然有的是人疼你愛你親你。”
“小侯爺自去尋你的快活去,省得吊死在我這一棵病樹上,倒是我沈折春的罪過。”
衛瓚笑了一聲,卻是坐他身邊兒說:“我說你一句,就勾出你這麽一串兒來。”
“我說不過你沈解元,心裡頭委屈,還偏偏就吊死在你這兒了,你自看著辦吧。”
沈鳶卻是不自覺地,輕輕地笑了一聲。
半晌,忍不住探頭去往遠處看了看,見知雪照霜正帶著林大夫隨風,圍著一圈打牌玩。
那林大夫三四十歲的人了,竟也認認真真,融入這些少年人的堆兒裡,頂著一張二十幾歲的面孔跟著玩,輸了的時候竟有幾分呆,不知自己輸在了哪兒,還要知雪叉著腰教他看牌。
這一幕其實是有趣的,沈鳶卻是意不在此。
沈鳶這才將手伸出去,卻是輕輕說:“手伸出來,我看看,傷口崩壞了沒有。”
衛瓚伸出手給他看。
沈鳶其實當時擰得沒多用力,這會兒紅也早就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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