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你就嫌棄我們吧。”
“我們也想和人家長一樣的腦子好嘛!”
“天才不用您管,老師您把我們教會就行啦。”
哄哄鬧鬧中,老師的臉色緩和下來。
連帶著後排罰站的鍾洵也被赦免回了原位。
“為什麽會做題就可以了?”薑簡不懂,但也不想繼續傳紙條,隻好傾身,小聲問。
“因為其他的不重要。”鍾洵靠他近一些,以便聽清他的聲音,瞥了他一眼,“你不在學校的話是怎麽學習的?”
薑簡想了想:“在家自學。”
他看書很快,記憶力也不錯,待在家裡一個月就能吃透很多書籍。
養父賀憫之是大學教授,但他從來不會像這樣給他上課,一般只是答疑,或者陪他一起做實驗。更多的時候是給他提供豐富的閱讀材料和學習資源。
“從來沒有人告訴我什麽公式是必須要記住,要套用在什麽樣的題型裡。”
薑簡茫然地看著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書寫。
“我一直以為物理的學習是探索宇宙起源、空間的形態和時間的運行……是和養父一起,在他同事負責的天文台裡觀測、記錄,運算,然後發現。”
鍾洵薄唇微抿。他不知道怎麽去和從未有過校園經歷的人解釋,所謂應試與公平競爭。
薑簡浪漫探索的學習之路,可能隻屬於他一個人。
“悄悄話說個沒完了?”老師從講台走下來,敲了敲他倆的桌子,“你倆湊這麽近,連體嬰兒嗎?”
薑簡、鍾洵:“……”
被點名敲打過的兩人可算“消停”了些。
鍾洵貫徹落實學渣享受計劃,後半節課就趴在桌上轉筆。
而薑簡則認認真真地翻著抽屜裡的書,筆尖在稿紙上不停遊走,在意識到他真的不適合在學校裡聽講後,翻到兩人傳的紙條背面,憑記憶開始畫起曙光二中的平面圖。
課間。
薑簡疊著紙準備收起,忽然感到口渴。於是從抽屜裡摸出一個空瓶子,起身,腦海裡定位到來之前捕捉到的聯排飲水機。
“我想喝水。”他拍拍鍾洵,示意他起身。
鍾洵仰頭往後靠,腳一蹬,椅子朝後滑了一段距離,讓出一條窄道。
薑簡側身,貼著他膝蓋走出去,忽然懷裡多了個水杯。他在原地愣了兩秒:“?”
“抱歉,習慣了。”鍾洵見他沒動,拿回自己的水杯,“走。”
薑簡靜靜看著鍾洵頂著一頭不羈的白毛起身,順勢和他並肩往教室外走。
對他來說是無比陌生的環境,對鍾洵來說似乎遊刃有余。
他似乎能勾勒出鍾洵高中時代的模樣。
鬧哄哄的班級裡,有人剛邁開腿,另一個人就把水杯扔過來。轉頭,沒好氣地對上他那張桀驁不馴的臉,罵罵咧咧地轉身走了。
他就像養父在家喜歡吐槽的那種又聰明又皮,吊兒郎當蹦蹦跳跳的學生。
天天跟兄弟們一塊兒鬧騰,偷摸打球,課上犯困,經常被老師無奈地教訓。可偏偏考試一考就是前幾名,聰明極了。
外面陽光晴朗,將鍾洵的影子映在走廊牆壁上。他嘴角的笑容淡淡的,可神色卻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放松。
“你是不是心情很好?”他不太確定地問。
鍾洵伸了個懶腰,校服微微帶起,線條分明的小腹若隱若現,懶洋洋地說:“可能因為今天天氣不錯。”
薑簡向外看去,被光芒晃了眼。
在這個燦爛的早晨。他身邊的人,帶著一種他不曾擁有過的肆意。
這麽想著,他的步伐漸漸慢了下來。
薑簡想,這種忍不住去構思那份明媚景象的欲望,是不是就是所謂的羨慕?
接水處有三兩成群的人在閑聊,看到他倆總是情不自禁地停下交談,側目看兩眼。
鍾洵是從小就習慣了這樣看帥比的目光,安然愜意地立在牆邊排隊等候。
薑簡卻是在抬眸回神時,不自覺地向後撤了一步,充滿戒備。
那些記憶中的排斥和擠兌,往往是從成群結隊的目光中集體發生的。
溫熱的手掌穩穩當當抵在他背部,令他漸漸放松。
“之前,抱歉。”
薑簡聽見鍾洵的低語,點點頭,又搖頭:“沒事。”
其實上學那前後一個月,只有回家時養父發現他頭頂上紅腫痕跡後的暴怒讓他印象深刻。
“我父親,就是養父,之前和我說,無法感知和理解情緒對我來說可能反而是一種幸運。”薑簡說,“因為理解不了難過和痛苦是什麽感覺,也就不會覺得被傷害。”
因而也就沒有什麽能掀起他心中的波瀾,隻留下了一些身體上的條件反射。
鍾洵閑散地跟在身邊,看著隊伍排到他倆,薑簡潔癖發作,仔細清潔消毒完兩個水杯,然後才開始往裡灌水。
薑簡的話一直在他腦海裡盤旋。
對他而言,所有的人生經歷或許都只是被一個又一個乏味枯燥的事件串聯而成,沒有任何喜怒哀樂能夠長長久久留在記憶裡。
鍾洵感到遺憾,卻說不上在遺憾什麽。
*
兩人卡點回到教室,第二堂物理課緊接著就開始了。
見是剛才那個知識淵博的學生,老師沒有對薑簡說什麽,只是嫌棄地睨了鍾洵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