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睡回榻上,宗錦歪著腦袋抵在他手臂上。
這滋味太安穩,他不過片刻就萌生困意。
赫連恆趁著他昏昏沉沉時,將手穿過他頸下,很自然地攏進懷中;都已經“坦誠相見”過數次了,宗錦已然習慣他的碰觸。
他就像個小孩似的,翻身側對赫連恆,手腳並用的纏上去。
男人無聲勾唇,繼而在他額間印下親吻。
——
赫連恆雖然習慣起早,可在外征戰,常常會有漏夜行軍之時;戰事之後睡到日上三竿時也不少見。
外頭的日光照進屋內,恰好落在赫連恆雙眼處。他不自覺皺了皺眉,翻身想避開那光,手便往身邊一搭,怎料卻撲了空。
男人倏地睜眼,頓時睡意全無。
宗錦不見了,他身邊空空蕩蕩。
赫連恆立刻起身,一邊穿靴,一邊抓過搭在旁邊小桌上的外衫,飛快披上身。
發現宗錦不在的那瞬間,仿佛有隻手鑽進了他的胸口,狠狠攥住了他的心。他幾乎稱得上慌亂,長發散著來不及整理,就那麽推開了房門。
風頓時灌進屋裡,吹疼了他的眼——
那人在枝葉繁茂的樹下,手持長刀,一招一式地舞。風吹得他衣擺翻飛,紅玉在他腰間隨動作而擺動;赫連恆緊繃的心緩緩松懈下來,他倚著門框,專心致志地看男人舞刀的模樣。從宗錦瘦小的身上,他仿佛能看到威風凜凜的影子,那是戰場上的尉遲嵐。
然而不管是那個尉遲嵐,還是眼前的宗錦,都是他心上最重要的之人。
恰逢宗錦舞到轉身,一眼便瞧見他。
“……早啊。”宗錦立刻收了架勢,朝他咧嘴笑,“出來過兩招。”
赫連恆微微眯起眼:“……你又贏不了我。”
“那可不一定,你來試試,我現在左手可已經徹底熟練了。”宗錦得意地挑眉,“快點,過兩招去吃早飯,我餓了!”
“好。”
男人挽起頭髮,束成馬尾,回身拿過佩刀,朝宗錦而去。
第二百零三章 清算
翌日。
“大夫來瞧過?”
“來過,江統領安排的。”門口值守的兵士道,“大夫說是死不了……就是他不怎麽想活,每日送進去的飯一點都沒動。”
“江統領?不是副的了?”
“這次論功行賞,江統領高升啦。”
“也該升了……我進去看看。”
兵士瞄著他腰間的紅玉,恭敬地點了點頭:“您請便。”
宗錦一看便知,定然是赫連恆跟下面打過什麽招呼——譬如“見玉如見他”之類的。否則他身上既無受封,也沒有一官半職,兵士怎會對他這般客氣。
搞得像他現在狗仗人勢似的,宗錦好生不爽。
但不爽歸不爽,方便卻也真方便;兵士與他打過招呼後便主動推開了門,宗錦朝他點點頭,抬腿邁過了門檻。
屋子裡帶著股潮氣,想必是因為這幾日都不曾開窗通風的緣故。屋裡光線幽暗,一合上門便什麽都看不真切了。他只能模模糊糊看見床榻上的影子,對方聽見他進屋也沒有半點反應,好似一具屍首般動也不動,毫無反應。
宗錦再往旁邊掃了眼,果真與門口兵士說的一樣,涼了的飯食原封不動地擺在桌上,已經沒了食物的香味。
他深深吸了口氣,腳步沉穩走到床榻邊,垂眼向下看——
平喜躺在褥子中,面朝天頂,雙眼微睜,並未在睡著。
“沒睡就別裝的這半死不活的樣子,”宗錦勾起嘴角,有些不屑地笑,“以前受盡欺負你都過來了,現在就不想活了?”
他話說得有些毒,但平喜毫無反應。
宗錦看著他的臉,沉默了片刻,再突兀地掀開被褥。剛才還像個活死人似的平喜,突然間像被火燙了的蟲,立刻驚慌失措地蜷縮起來,極力把自己團得小些、再小些。但即便這樣,他也藏不住他的光禿禿的左肩。厚厚的繃帶纏在他肩上,該延伸出手臂的位置如今空空如也;胸口上被久容刺穿的傷也被包扎好了,但仍有棕紅的血跡滲到了外面。
“一條胳膊而已,沒了就沒了。”宗錦不客氣道,“若真是想死,這上頭有房梁,一頭吊死也了難了。”
“……”
“還是你單手不方便,要不然我替你掛好布?”
“……”
平喜的動靜也就那一刹那的事,過後又恢復成那副活死人的模樣,既不動彈,也不做聲,無論宗錦如何惡語相向,他都沒反應。
宗錦有些不耐煩了,也不再拿話激他,索性直接上手,猛地將人扒拉攤開,就像在拆卷餅。幾日不吃不喝,又身受重傷的,平喜哪還有力氣去抵抗,三兩下便被宗錦製服了。
少年眼睛紅紅的,噙著淚,極力忍耐過後還是順著臉頰滑了下來。
宗錦嚇了一跳——他覺得平喜該是會發瘋,任何人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的手臂少了一隻都會發瘋。但他沒想到平喜會哭,還是這種寫滿絕望的哭法。
“哭什麽啊,我最受不了就是大男人哭哭啼啼了。”宗錦嘖了聲,皺著眉道,“你到底是怎麽個意思?想死還是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