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走便走,我允諾過的事我自然會做到。”宗錦道。
“他雖然允諾過你,”誰知赫連恆突然開口,“我卻並未說過,會放你離開吧?”
這話嚇得平喜一個哆嗦,也順帶讓宗錦驚訝。
宗錦看向男人,提醒道:“我答應他了的。”
“你可以不計較,我不可以。”剛才還與他對視而笑的男人,霎時間將所有情緒都收斂了起來,隻留下冷若冰霜的神情,“做錯了事就必須要付出代價。”
“赫連,你不能殺他,你這樣豈不是我言而無信?”宗錦道。
“我不殺他。”赫連恆說著,突然揚聲,“影子。”
影子就神秘地從房上下來了。
宗錦對此早見怪不怪,但平喜嚇得不清,腿軟得走不動道。
影子躬身行禮:“主上。”
“把他的左手砍下來。”赫連恆說得很輕巧,“看在你帶路的份上,我只要你一隻手。”
這一下平喜是真受不了了,被嚇得當即摔下去,跌坐在地上:“我,我知道錯了……我也是被迫的,我下半輩子給宗錦當牛做馬補償……”
雖說一路上這位大人物都沒有對他展露過任何惱怒,但平喜一直忐忑,覺得不安。這一刻那種隱隱約約的預感變為了現實,赫連恆果然不會放過他。
他就該直接跑的,就不該指望宗錦所言的“報酬”。
平喜豆大的眼淚往下掉,告饒了好幾句後又猛地俯身跪在宗錦的腳邊:“你知道的,你知道我是被逼無奈的宗錦,我不那麽做我活不下去的,不是餓死就是被送進采石場,賤籍什麽都做不了……我沒得選的……你放我一馬,看在我帶人過來救你的份上……”
“你該死!”
回話的不是赫連恆也不是宗錦,而是剛從脂雲樓裡出來,正要來找宗錦的久容。
宗錦抬眼看過去,就看見久容憤怒的臉,他雙眼還通紅,一看便知是在樓上哭了好些時候才下來。
宗錦再看看跪在自己腳邊的平喜,竟然有些於心不忍——他過去是睚眥必報之人,記仇得很,唯一寬容的就是對待自己的同胞兄弟尉遲崇。然而誠如平喜所說,在東廷這段時日裡,他清楚得知道“賤籍”二字才是一切的元凶。
若是平喜本性惡毒,斷然也不會相信他許諾的“烏城城主”,更不會為此冒著通敵的罪名去替他找赫連恆。
就連景昭,也是他帶進來的。
平喜心性不壞,是被世道逼成了惡人。
殺了一個平喜沒什麽,不會影響到任何,更不會改變任何。
“……赫連,算了吧。”他說。
一向寬仁待下的赫連恆,卻在此事上不給轉圜的余地:“不行,只要一隻手,已經是從輕發落了。”
“他害的是我,要怎麽處置你應該聽我的!……”“影子。”
還未等影子動手,久容突然發難。他撿起地上的一根箭矢,踉蹌著朝平喜跑過來。影子的反應很快,卻猜錯了對方的意圖,還以為此人是想刺殺赫連恆,下意識地擋在了赫連恆身前。
平喜顫抖著扭過頭,連挪都沒來得及,久容手裡的箭便扎進了他的後背,從胸前貫穿而出。
“……!”
到劇痛襲來,溫熱的血瘋狂往外湧,平喜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他隻低頭看到貫穿了自己胸口的箭矢,緊接著周圍的聲音變得像無數蒼蠅在飛舞似的,嗡嗡的,將他淹沒。
——怎麽說呢,好像也沒有太不甘心。
——這是不是叫……罪有應得?
平喜隻來得及冒出這個念頭,隨即便無力地倒下,在疼痛中昏死了過去。
“……”久容喘著粗氣,像是被自己嚇到了般退後了兩步,喃喃地念著,“……他該死,是他該死……”
“快點叫大夫,芷原裡有沒有大夫?”宗錦連聲道。
“我的軍醫在。”赫連恆忽地抬手,落在他肩頭,輕輕將他摁住,“影子,動手。”
“是。”
第一百九十四章 雍門(上)
平喜被兩個兵士抬去了空處,隻余一隻左臂,落在血泊中。
久容所傷之處並非心室,若是救得及時,大抵死不了。赫連恆也說到做到,讓影子砍下他的手臂後,便喚了軍醫去救治,當真算得上“饒他一命”。
宗錦盯著那左臂,淺淺歎了口氣。
男人漠然問:“你無須寬容。”
“不是我寬不寬容,是我不喜歡言而無信。”宗錦說。
“宗錦,世上之事都須講一個公平,殺人償命,天經地義。”赫連恆看向他,目光深邃,並不像是被憤怒蒙蔽心智,“我要他的手,是要他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我沒要他的命,同樣是因他所為……他帶我找到了你,這便能換他一命。”
“我知道。”宗錦說,“我無二話。”
接著宗錦便看向傅久山和久容。
久容整張臉上都寫滿疲倦,今晚發生了太多事,實在叫他冷靜不下來。反觀傅久山,倒是很平靜,正垂頭低聲說著什麽,約莫是在安慰就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