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見那記帳的拉開抽屜,從裡頭……抓了半吊錢出來。
——這麽少?
宗錦眼睛都瞪圓了,忍不住去看平喜的表情。
緊接著,記帳的從半吊錢裡又拆出了二十個銅板,收回抽屜裡,剩下三十個銅板擺在桌上:“喏。”
平喜狗腿子似的笑著,連忙接過錢:“謝謝鄒叔!”
“……一個人才三十個銅板?我們倆可是從早忙到晚!”宗錦忍不住質問道。
小胡子冷笑一聲:“這是你們倆的!還想要三十個銅板呢?你不去打聽打聽,全烏城,就我這裡給賤籍的工錢最多,一天能給你十個銅板就不錯了!要不要?不要可以滾!”
平喜連忙拽住宗錦,接話道:“他腦子不好,鄒叔別計較!謝謝鄒叔照顧!我們明兒再來給鄒叔打打下手……”
第一百五十九章 小忙
“喏,這是你的……”離了那附近,平喜拉過宗錦的手,將十個銅板扔進了他的手心裡,“剩下的是我的。早上那事是你惹出來的,所以扣的工錢也扣你的。……餓死了,去吃碗面吧?”
宗錦看著銅板,遲遲沒有放下手。
辛辛苦苦從早彎著腰到晚,還要遭人白眼,還要受氣,還是那種髒得常人無法忍受的活計……就只有十個銅板。
手心裡的銅板怎麽看怎麽扎眼,他腦子翻來覆去都是那些壯漢手裡拿著的一吊一吊的工錢。
“你不會告訴我,”二人走了好一會兒,夕陽已沒落,宗錦才說,“賤籍就連工錢都比常人少吧?”
“不然呢?”平喜隨意道,“能有活乾就不錯了,每年也就一個月能清理運河,之後又得到處找……”
“……賤籍當真這麽難?”
平喜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你是真的不懂?”
那副表情分明是在說,“不愧是氏族大人的男寵”“真好命”。
宗錦皺著眉,嘴角也耷拉下去,滿臉的不悅:“那你為何不隱瞞賤籍的身份,反正也不會讓你把背露出來看。”
除了背後那個罪人印之外,賤籍和普通人壓根沒什麽區別。
“……不知道你那位大人是如何規定的,但雍門君討厭極了我們這些賤籍,”平喜解釋道,“若是刻意隱瞞,要削足的。”
聞言,宗錦眉間的皺紋更深了。
雍門也不算什麽大族,跟尉遲、赫連這樣的氏族根本比不了,怎麽排場這麽大。
他甚至不知這時候該說點什麽好,隻覺得眼前平喜的背影裡都寫著濃濃的可憐——即便他借屍還魂後沒少被人提起賤籍的身份,可他仍不覺得自己是賤籍。
他可是赫連恆的夫君!
該死,又想起赫連恆來了。
此前日日和赫連恆待在一起,朝夕相處,他還嫌煩;但就這麽幾天不見,他反而時不時就會想起赫連恆那張臉。
討人厭的臉。
俊美的臉。
宗錦晃了晃腦袋,試圖將多余的情緒都甩開。現在可不是去想念誰的時候;當務之急是填飽肚子,再想個法子掙錢。
哪怕買不起馬匹和乾糧,若是能差人遞封信去軻州,赫連恆定會來接他。
一路上他們路過不少飄著酒菜香味的館子。以他們倆手裡這幾十枚銅板,肯定是下不了館子了。且不僅如此,在運河的淤泥裡泡了一天,他們身上的氣味也不太好聞,路過的行人紛紛露出嫌惡的表情,還有人掩嘴捂鼻,隻想離他們遠些。
宗錦悶著火氣無處可撒,聞著館子裡的香味,他又餓又累,心中的煩躁不斷上升。
最終平喜帶著穿街走巷,天黑下來,才在某個安靜的胡同裡找著一家面攤。
攤主是個約莫五十的大爺,見到平喜時冷淡地點了點頭,算作招呼。倒是平喜,像是一點也不覺得累般,嬉笑著打招呼:“叔!我帶個朋友一塊兒過來吃麵了,兩碗清湯面!”
攤主還是點頭,沒有一句多的話。
倒是宗錦,臉瞬間黑了:“一碗牛肉面多少錢?”
“十二文。”
——他買不起!!
宗錦仍舊捏著那十塊銅板,憋著氣和平喜在小方桌前入座,終於還是道:“那你借我兩文。”
“……真要吃肉啊?”平喜說,“今晚吃了明早不吃了?”
“……”
“清湯面只要五文錢。”
“……”
宗錦做夢也沒想過,自己有天會淪落到吃不起一碗牛肉面。
要求自己的救命恩人出錢請吃他牛肉,他實在也沒有那麽厚的臉皮。
他氣鼓鼓地提起桌上的茶壺,替自己和平喜倒茶;就在這時,平喜側身衝攤主道:“……抱歉叔,有一碗要牛肉的吧!”
語罷他轉回頭,喝了口宗錦倒的茶,道:“我請你吃好了。”
而宗錦無法回絕:“……多謝。”
“啊你在這兒坐著,”平喜匆匆忙忙站起來,“我去那邊方便一下。”
看著平喜走到不遠處的角落裡解褲子的背影,宗錦默默喝茶,火氣悶得久了之後,他整個人都有種無可奈何的虛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