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列,左丘昱。
不是因為這個內鬼,他也不會淪落至此。
如果沒遇上平喜,他可能已經死在哪個河岸邊了。等聯絡上赫連恆,今日這碗牛肉面,他得加倍奉還才行。
宗錦滿心煩躁地想著,擺著臭臉的攤主端著兩碗面上桌。他顯然是聽見了宗錦和平喜的對話,將那碗盛著五片牛肉的面放在了宗錦的面前。
宗錦垂著眼拿筷子,忽地聽見攤主低聲說:“你和平喜熟嗎?”
“……他救了我。”宗錦順嘴回答道。
“聽你口音是外地人。”
“……久隆人,”宗錦這才抬眼看他,“可能還有點軻州口音,怎麽你們東廷的口音很特別麽?”
攤主沒與他多說,放下面後便轉身離開,隻丟下一句輕飄飄“小心點”。平喜就在這時候步伐輕快地回來了,還沒落座就已經伸手去拿筷子了:“哇餓死了,聞著味道就不行了……”
宗錦也好不到哪裡去,連琢磨剛才那句話的功夫都沒有,便下筷子大口大口吃起來。
牛肉的香味,蔥花的香味,面的香味;對於好些天沒吃過正經飯的宗錦而言,這簡直是人間美味。
平喜同樣吃得很香,但卻看著比宗錦余裕些,甚至吃著還有心情閑聊:“你身體如何,還要喝藥嗎。”
“……唔,沒事了。”宗錦道,“沒那麽柔弱。”
“你看起來還挺柔弱。”平喜說,“就是那種,那種,氏族老爺們最喜歡的?身嬌體弱,長得漂亮。”
換成以前,宗錦肯定會拍桌而起,揪著他的襟口說“老子哪裡柔弱了”。
但現在,他就連暴起的心情都沒有了,隻想吃麵。
也無所謂他回答不回答,平喜接著道:“吃完陪我去個地方吧。”
“嗯?”
“上回不是說讓你幫我個小忙麽,你一看就是那種有恩必報的人,對吧。”
“什麽忙?”
“去了你就知道了。”
“在烏城我既無相熟,身上也沒有銀兩,能幫你什麽忙。”
平喜笑起來,眼睛彎成條縫,看起來還有些少年的純真:“不是什麽難事,就是缺個人,幫把手。”
——
最終那碗牛肉面,宗錦連湯都喝乾淨了,還腆著臉問攤主再要了一碗湯。
天徹底黑了,街上仍有各色的店鋪掌著燈,到底是東廷的主城,天黑了也沒有任何蕭條之色。他們身上那些淤泥的氣味散了不少,再混進行人之中也不再顯得違和,平喜沒帶著他往城郊走,反而越走街道上越熱鬧。
宗錦也沒什麽欣賞風景的心情,一直垂著頭,不言不語地想著自己的事。
直至二人走過某個牌坊,兩邊嘈雜的叫賣聲、絲竹聲,引得宗錦抬起頭看。
紅的,到處都是紅的。
沿街的店鋪全是一色的紅燈籠掛著。店鋪的門也開得很小,牆面都是厚實的紙門做出來的,能看見裡面客人的身影。他再往上面看,朱紅的木格將上頭裝點得像檻牢似的。
不等宗錦開口詢問這是何處,平喜忽然轉了方向,走近了店鋪與店鋪中的小巷中。
遠離了燈火,小巷中光線幽微,平喜敲了敲某扇後窗。
“……這是什麽地方?”宗錦問道。
“是我比較熟的店,”平喜說,“來賺點錢。”
宗錦沒來得及接話,那窗打開條縫,露出雙凶神惡煞的眼睛:“什麽人?”
“是我,平喜!”平喜道,“柳爺在嗎,我來找柳爺……”
“等著吧!”裡頭的人說著,又將窗關上了。
宗錦隱約察覺到些不對勁兒,可又想不出平喜這是來賺什麽錢。這看起來可比在運河裡幫工要輕松多了。他忍不住道:“你既是能在這兒幫工,白日裡去運河受那氣做什麽?”
“這兒白天歇業的……”
平喜話還沒說完,旁邊一扇門倏地打開了。
從裡頭走出來個一身黑衣的女人,她身後還跟著好幾個下仆模樣的男人。
男人們各個比她高,但她的氣勢卻在說明,她是這裡老板。宗錦下意識地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她的著裝,黑色的外衫上點綴著豔紅的花,雖說光線昏暗,她內襯上的繡紋卻讓人不可忽視。她看起來像是二十出頭,可眉眼間有股成熟的韻味。
碧玉的步搖插在她略顯散亂的發髻中,額角還有幾縷散發,勾勒著她的輪廓。
很美,卻不是湖西第一美人或者無香那種美。
眼前這女人,十足的美豔。
平喜連忙作揖:“柳爺晚好。”
“平喜啊,你倒是好久沒來我這兒了。”那女人拿著細長的煙管,一邊說,一邊輕浮的吸了口,“我這兒正忙著,可不是什麽下等貨色拿給我吧。”
宗錦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平喜倏地身後往他後腰一推,將他推到了那女人面前:“這個,上等吧?”
“什麽……?!”
他踉蹌著險些沒站穩,女人倏然出手掐住他的下巴,長長的指甲好像要掐進他臉頰裡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