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最末,赫連恆的聲音忽地壓低了不少;但在宗錦耳朵裡卻清清楚楚,甚至扎著心口疼。
——是啊,抹黑尉遲嵐,跟他宗錦有什麽關系?
緊接著,赫連恆的發問就像疾射而來的箭矢,一根接一根:
“你到底是什麽人?”
“為何對尉遲嵐的事如此上心?”
“你和尉遲嵐,到底是什麽關系?”
“你又如何知道,尉遲嵐是死在洛辰歡手下?”
連環問的最後,是赫連恆一句飄忽又朦朧的話:“你既已決意跟著我,也當讓我知曉了吧?”
宗錦瞬時無話可說,就那麽和男人面對面地站著。片刻沉默後,他仿佛再受不了現下的壓抑,倏然推開赫連恆:“老子惦不惦記他跟你赫連恆又有什麽關系!”
他怒視男人,臉色鐵青道:“你若是覺得我有所隱瞞,那你殺了我啊。”
“你和尉遲嵐的關系,自然與我無關……但半夜三更闖入我住處,”男人貌似也被這話所激怒,聲音遽然冷下來,“該當何罪?”
“老子現在便走,行不行?”
“撕書又該怎麽算?”
“什麽怎麽算?老子撕了就撕了,”宗錦逞強說著,還將手裡那本《今夜嵐無眠》拎到二人中間,當著赫連恆奮力一撕,“你能奈我何?”
只是撕成兩半還不算,宗錦一下、兩下、三下,不消片刻便將書撕碎,再用力一甩,碎紙倏忽飛舞成雪花,悠悠下落。
赫連恆眸色一沉,說:“那可是孤本。”
“…………”宗錦皺眉,“……這種東西,還孤本……”
“我甚是中意。”
“…………”
“毀了我的玉佩,如今又撕了我的愛書……宗錦,你是否過分了?”
一提及玉佩,宗錦便別扭起來——雖然那玉佩如今就在他腰間垂著,可到底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漂亮罕見的紅玉佩環;且這東西還是赫連恆母親的遺物,換成誰恐怕都不會輕易饒過宗錦。
他立時別扭道:“……這些雜書跟玉佩根本不是一碼事。”
“在我心裡就是。”赫連恆道,“三日之內,此事你若不給我個交代;我就會命人將景昭,懸掛在軻州城樓上三日示眾。”
“這和景昭又有什麽關系?!!”
宗錦咆哮地問,男人卻已然轉身,端著油燈不緊不慢地往門口走去:“因為你不怕死,不怕折磨,脾氣硬性子野;但無妨,總有人會怕,總有你珍視的人會怕。”
“赫連恆你髒不髒啊?啊?就你這樣還君子?”
“我從未說過我是君子,”男人側目看他,“你且當我是小人便罷……記得將此處收拾好。”
“赫連恆……!!”
看著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宗錦也不知自己是該追上去跟他掰扯清楚,還是該真的依言將滿地狼藉收拾好。可他心裡知曉,掰扯是掰扯不清的;赫連恆滿口都是歪理,他辯也辯不過。
不就幾本下三濫的書,能和景昭的命相提並論嗎?!
但他卻知曉,赫連恆那話是認真的。
小倌在原地佇立良久,氣惱地一拳砸在身旁書架上。那書架一抖,最上層又幾本厚重的典籍砸下來,哐當哐當地響。除了對赫連恆的惱怒,對自己現下鬥不過赫連恆的無力之外,還有沉甸甸的鬱悶在他胸中。他也不知自己當下的心情究竟因何而來,好像是因自己大志未酬身先死而悲戚,又好像是因自己再無立場再為尉遲嵐正名而難過。
又或者,是因為赫連恆竟一直想著那樣侮辱尉遲嵐。
而他從過去到現在,一直將赫連恆看成唯一能和自己比肩的對手。
宗錦垂著眼眸,蹲身下去將被他摔下的書一本本撿起來,放回書架上。
——
翌日宗錦便知道了,赫連恆的話並非說說而已。
府中諸人都被下達了命令,景昭這幾日不得出府半步;是何原因無人知曉,隻說這是主上的意思。看著不明所以卻乖乖聽話的景昭,宗錦恨赫連恆恨得牙癢癢,卻又不好和景昭說這是他的錯。
“哥,會不會是我做錯了什麽事啊……”少年坐在宗錦房外的長廊下,百無聊賴地把玩著他那根寶貝簪子,“主上要是罰我,我還明白些……”
“這幾天冷,不讓你出去,怕你風寒。”宗錦鐵著臉說。
“……在府裡還不是冷。”
景昭說著,回頭去看正坐在幾案前搓手的宗錦,又說:“哥你怎麽突然想起來練字了?”
幾案上筆墨紙硯都擺著,宗錦才在紙上寫了句“血債血償”,就覺手冷難受得厲害。
“你閑你就去舉石臼,別在這兒煩我,”宗錦凶巴巴地說,“趕緊出去。”
“……?”
“出去出去!!”
眼見宗錦真要發火了的模樣,景昭才踉蹌著爬起來,表情越發迷茫地往外走:“……哥今日心情不好麽?那我晚點的時候再來叫哥去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