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倦上下唇瓣一碰,吐出兩個字:“殺了。”
抄家,砍頭。
最利落地解決方法。
陸清則攥著茶盞的手一頓。
他也厭惡至極了這些投機倒把的奸商,但看寧倦這個架勢,是準備將所有參與其中的人都殺了。
這讓他禁不住想到了原著裡殺人無度的暴君,以及就在江浙,散發著無聲威脅的原著主角。
他這些年試圖將寧倦擰正,但又怕擰得過正。
寧倦是皇帝,身在其位,若他是個純惡之人,會是整個大齊的災難,但他若是個純善之人,不僅是大齊的災難,還會是他自己的災難。
陸清則一直在小心地平衡著寧倦的天性,想要教導出一代明君。
他皺起眉,張了張嘴,正想說點什麽,外面就有錦衣衛來通報:“陛下,您讓帶的人都帶來了。”
陸清則還沒吭出聲,眼前一黑。
這小王八蛋,第一反應居然是直接抄起面具,給他蓋了上來!
寧倦面不改色地給陸清則戴好面具,拿起了皇帝陛下的架勢:“帶上來。”
陸清則扶了扶面具,把話咽回喉嚨,決定晚上再收拾這小兔崽子。
片刻之後,幾個中年男人被錦衣衛帶進了書房,穿的都是綾羅綢緞,非富即貴,紛紛俯首叩拜,齊聲叫道:“草民叩見陛下。”
陸清則半眯起眼,猜出了這幾人身份,和他方才看的密信和文書八成關系匪淺。
他暗自打量這些被敲詐過,又與趙正德等人官商勾結的富商。
這些人被趙正德等人敲詐,算是受害者,但也是共犯,趁著大災撈大財,更是施害者。
寧倦臉色矜淡,並未搭理跪在地上的幾人,走到書案前,隨意拿起本冊子。
書房內靜悄悄的,只有輕微的翻頁聲。
這幾人被錦衣衛帶走時,心裡就有了猜測,但也沒有太恐慌。
畢竟雖然給石料、糧食漲了價,但他們也沒敢給官府賣天價,皇上若要問責,他們搬出之前那套說辭,再主動將價格砍下一半,還能在皇上面前賣個乖。
但沒想到小皇帝上來就是個下馬威。
幾人暗暗交換目光,察覺到有些非同尋常的氣氛,都有些遲疑。
怎麽了這是?
片晌之後,他們聽到旁邊傳來道清潤的聲音:“諸位可知道,陛下為何要叫你們過來?”
聽到聲音,那幾人才恍惚察覺到屋內還坐著一個人。
皇帝陛下都站著,怎麽還有人能坐著?
幾人忍不住偏過腦袋,朝著那邊投去視線,看見白衣青年臉上的面具,心下頓時了悟。
商人的信息比平頭百姓來得要快,一看到戴面具的,他們就猜出了陸清則的身份。
為首的圓臉富商咽了口唾沫,瞅了瞅陛下毫無所動的樣子,小心開口:“是因草民等與官府的交易?”
陸清則不緊不慢地抿了口茶:“我並未如此說,這位老爺主動提出來,看來是覺得你們與官府的交易有什麽問題了。”
……被帶進去了!
甫一見面就不小心將主動權交了出去,圓臉富商臉色稍變。
與此同時,站在桌案旁的一言不發、氣質尊華的少年皇帝也看了過來。
涼涼淡淡的眸光籠罩在幾人身上,無形的威懾感沉甸甸地壓下來,冰沉沉地打量著每一個人,叫人喘不上氣。
幾人幾乎是立刻就冒出了冷汗,原本計劃好的流程完全無法推行,跪在圓臉富商身後的山羊胡子正是石料的開采商,渾身都不禁抖了抖,戰戰兢兢開口:“石料開采運送因洪水價貴,也非草民本意……但,但草民覺得,江右正是水深火熱之時,修築堤壩乃是造福萬民之舉,往後石料折上三折,陛下以為如何?”
雖然畏懼,但商人本性,還是下意識當成樁生意在討價還價。
陸清則微微笑笑,看向另一個富商:“你們其他人以為呢?”
第一個人開了口折價,剩下的人心裡再怎麽不情願,也只能跟著紛紛應是:“應該的,應該的。”
陸清則又抿了口熱茶,笑道:“諸位如此盛情,我與陛下十分欣慰感動,不過我有點好奇。”
圓臉富商已經察覺到陸清則沒看起來那般無害,心裡隱隱生出幾分不安:“陸大人……好奇什麽?”
“朕好奇,”寧倦冷不防開口,微微沉下的嗓音蓋住了明顯的少年聲線,每個字都沉甸甸地砸在人心口,“你們與他們是什麽關系?”
幾人愣了愣,半晌才醒悟過來,順著寧倦的視線朝後看去。
身後不知何時被押來幾個難民打扮的人,嘴裡都被東西塞著,看到他們扭過頭來,“唔唔”著求救。
霎時有兩個中年男人變了臉色。
不等他們有所反應,面前又輕飄飄地飛來幾張紙,少年帝王的嗓音頭頂傳來:“這也解釋一下?”
畫了押的狀紙飄下來,不偏不倚落在圓臉富商面前。
上面赫然寫著他們幾人的名字!
幾人認出了那是什麽,愣了一下之後,臉色瞬間失去了血色,一股寒意從腳底騰地竄到天靈蓋上,想也不想就磕起了頭,顫聲求饒:“草民知罪!草民知罪!”
“陛下饒命,陛下明鑒,草民是被逼的啊!”
“草民再也不敢了,陛下、陛下,草民家中還有老母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