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灰卻收回手,沒接。
葉如瀾手很穩地停在半空,表面上照舊不動聲色,實際上一顆心已經高高懸起。
短暫的沉默後,燃灰揉了揉眉心,語氣很淡,卻瞬間讓葉如瀾心墜下去:“原來這就是葉先生給我的答案。”
對葉如瀾來說,錢是最沒有價值的事物,當然可以輕而易舉給出季燃灰奮鬥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東西。
但這對燃灰來說,卻沒什麽意義。
男主不會想用打一棍子給個甜棗的方式,以為這麽嚴肅的事給點好處就能過去吧?
直勾勾看向緊繃著唇的男人,燃灰語氣疑惑:“我很好奇,葉先生是覺得我貪財,所以想用這種方式來補償我嗎?”
“不。”
出乎意料的,葉如瀾低聲否認了:“不是補償。”
拿著文件的手失去力道,緩緩落到膝上,他垂著眼,語氣裡帶著無奈的淺淺挫敗:
“——是我認真找過一遍,只有有錢這個優點,能勉強討你喜歡些。”
男主這近乎自卑的話大大出乎了燃灰的意料。
他沉默片刻,語氣和緩幾分:“葉先生未免太妄自菲薄。”
葉如瀾卻搖頭,語氣平靜:“不是妄自菲薄,這是事實。”
“昨天晚上掛完電話,我想了很多。”
像是深思熟慮過,男人抬眼定定望向季燃灰,指腹捏緊那薄薄的紙張,幾乎留下指印:“季先生,我和你差了足足九歲。”
“就像你說的那樣,九年時間,我們之間足夠隔起極大的代溝。你說的很多話我聽不懂,而對你來說,我是個很無趣的人。”
燃灰這才知道,男主表面波瀾不驚,心裡其實在意年齡差在意到了極點。
掌權者袒露心聲是大忌,葉如瀾生疏地措辭:“我不知該怎麽同你相處,才能讓你舒服,也怕讓你覺得冒犯,所以有些事乾脆直接瞞著你,從其他人口中打探出來。現在想想,是我偷懶了,我虧欠你,該對你認錯。”
“但我不是想用錢來換你原諒我,只是想證明自己的態度。”
葉如瀾語氣緩如潮水,在這個充滿燥熱和蚊蟲的平凡夏夜,他把心悄然露出一角,“季先生,你可以對我索求任何東西,只要我有。”
低頭示弱,俯首稱臣。
燃灰怔愣地看著葉如瀾,像是要從那雙眼裡找出撒謊的痕跡,但只看見一片執拗的赤誠。
這個世界的男主,說話怎麽這麽……肉麻?
剖白來得太猝不及防,燃灰後知後覺地不自在,藏在黑發後面的耳尖慢慢發起熱來。
他下意識遠離葉如瀾兩步,口氣也跟著軟化幾分:“葉先生為什麽突然變了這麽多?”
聽出了季燃灰的態度轉變,葉如瀾肩背緩緩放松。
“不突然,只是發現我過去的做法不對,讓季先生對我有了很多誤解。如果再不說清楚,我擔心後果越發不可挽回。”
“你有什麽好擔心的。”燃灰小聲嘀咕:“就算我誤解了,憑你葉如瀾的名頭,也有的是法子讓我直接妥協——我不就是這麽被迫成的替身嗎。”
這句吐槽太過犀利,葉如瀾露出個無法否認的淺笑,輕歎口氣,眼神幾乎算得上溫柔。
——“實際上,我早就後悔了,季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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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灰幾乎是落荒而逃。
他受不了葉如瀾的眼神,偏偏對方在夢裡也不放過他,那雙眼包裹著無窮無盡的縱容和溫柔,燃灰仿佛被簇擁進一個溫熱的懷抱裡,等醒來時,那溫度似乎還殘留著。
在衛生間裡刷著牙,他看著鏡子裡呆毛直翹的自己,還是有點回不過神。
葉如瀾說他後悔了,後悔什麽?
後悔他當時的威脅過火,還是後悔讓燃灰做夏淳白的替身。
某個可能呼之欲出,燃灰還沒來得及深想,就被敲門聲打斷。
推開門,眼前正是昨晚就出現在夢裡的臉。
燃灰下意識露出個笑,打招呼:“葉先生,早上好。”
葉如瀾坐在輪椅上靜靜看著季燃灰,面龐俊美,穿得似乎比昨天還要莊重:“早上好,昨天睡得還好嗎?”
“挺好的。”燃灰打量著他,“葉先生,你這是?”
葉如瀾語氣和緩:“叫你一起去吃早飯。”
燃灰自然沒有意見。
王佑不在,他自覺擔負起了推輪椅的任務,帶著葉如瀾出了門。
餐廳在另一頭,需要橫穿民宿的小院。半路上遇見什麽人,見了葉如瀾,無不誠惶誠恐地鞠躬打招呼,燃灰也趁機享受了一把眾星捧月的待遇。
他推著葉如瀾,視線落在對方挺拔端正的唐裝上,隨口問:“葉先生為什麽喜歡穿唐裝?像是活在上個世紀的大人物。”
此言一出,葉如瀾的身軀似乎僵了一僵:“……上個世紀?”
燃灰:“……其實差距也沒有那麽大,是我說得誇張了些而已。”
但挽回已經沒有用處,再次意識到自己和季燃灰之間的年齡與審美差距,男主氣場頓時沉重幾分,仿佛頭頂籠上了一片烏雲。
能讓向來不顯山不露水的葉先生露出這麽明顯的低氣壓,可見打擊得有多重。
燃灰:真是禍從口出。
他盡力轉移話題:“葉先生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葉如瀾沉沉道:“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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