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淮下意識伸手,半晌,頹然垂下,站在那裡,目光看向沈舟然消失的地方。
“季少,還有什麽事?不如坐下來談。”沈駱洲看著他失魂落魄的背影,薄唇勾起,淨是輕嘲。
季淮沒有反應。
“季少?”
“......不用了,我還有事。”季淮低聲道,沒有人攙扶他,他拄著拐杖,一步步走出大門。
孫叔在前面引路,看他停下:“季少,怎麽了?”
季淮看著沈家庭院角落的一處花叢。
多年前,他站在樹後,看著沈舟然哭,心中因為他們終於是一類人而快樂。
那是他第一次對沈舟然釋放惡意。
他以為他們這種人就應該躲在陰暗處小心活著。他知道自己手上籌碼不多,所以每一個都要盡心用好,他笑對沈舟然,以鄰居竹馬的身份進入他的生活,扮演了多年的大哥,永遠寵著他愛著他。
他以為自己在演戲,卻不知何時已經深陷戲中。
等沈舟然抽身離去,戲台倒塌,他才驀然回神,發現自己早已是伶仃一人。
季淮收回視線,最後一絲力氣散盡般的疲倦:“沒事,走吧。”
他說完,慢慢走到孫叔面前。
耳邊好像響起了沈舟然稚嫩的聲音,在好奇的問他:“季大哥,你每天都要做好多事情,有好多功課,你不累嗎?”
“很累,”那時的自己沒有隱瞞,確實已經被繁重的事情壓垮了,“非常非常累。”
“那你休息會吧,在我家沒人會罵你。我們去那棵樹下,你靠著我,我們睡一會。”
季淮現在也很累,非常非常累。但卻在沒有人會在春日的午後,讓他依靠著休息會,說沒人會責怪他。
他休息不得,走出這扇門,還有季家在等著他。
季淮不知道的是,沈舟然就站在二樓的窗戶處,看著他走出沈家的庭院,走出大門,一拐彎,不見了。
“會難過嗎?他畢竟陪伴了你十幾年。”沈駱洲站在他身後,看著他清瘦的背影。
沈舟然搖頭,又點頭:“開始是會的。很恨,也很難過。”
但是再巨大的情緒,在時間的消磨下,都會所剩無幾。
鼻尖傳來佛手柑苦涼的氣息,是沈駱洲靠近了他:“就當他是你攻打副本路上的小boss好了,現在你已經鏟除威脅,又升了一級。”
沈舟然被他的說法逗得輕笑出聲。
眼前的玻璃窗上濺了一兩顆水滴,隨後越來越多。
“下雨了。”沈舟然輕聲說。
沈駱洲:“天氣預報說,雨會持續一周。”
“等下完雨,夏天就會過去了。”沈舟然抬頭看著天空,烏雲厚重積壓在天上,讓人透不過氣的窒息。
春夏秋冬,他又過了一個季節。
“今年雨水多,農民收成會好,”沈駱洲想到了什麽,“我有個朋友,叫洛山,在南方承包了一整片桃林。今年是去不成了,等明年開春帶你去玩。”
沈舟然回頭對他笑了下,卻並沒有應聲。
沈駱洲並未察覺異樣,把紗窗拉上:“睡一會吧,別站著了。”
他拉了下高領毛衣,擋住下巴,點點頭,又道:“我感覺快好了。”
“我看夠嗆。”
“真的快好了。我還想吃起酥糕,上次的都被吃掉了,我就吃了一口。”沈舟然很不明白,明明爸爸不喜歡吃核桃,為什麽要吃掉他一半的糕點。
“等你好了就給你買,”沈駱洲說,“睡覺吧,午安。”
有人喜歡下雨天,就像沈舟然,覺得淅瀝雨水像是自然的白噪音,靜靜聽著就能洗滌靈魂。
但有人非常厭惡雨天。
梁思硯就是後者。
這雨要下很久,偏偏他今天必須出門,因為教練說了,國家隊的教練下午要來參觀,還有兩小時就到了。
他正在健身房做力量訓練,有些心不在焉。放在旁邊的手機震了兩下,本以為是不重要的消息,他減了碼,單手拉著杠鈴。
結果發消息的竟然是沈舟然。
【沈舟然:你現在有時間嗎?】
梁思硯手一松,杠鈴哐啷一聲砸下來,全健身房都嚇了一跳。他說了幾聲抱歉,把位置讓出來,坐到一邊發消息,臉上抑製不住笑容。
他沒想到,沈舟然真的會主動聯系自己。
【梁思硯:我有時間,怎麽了?】
【沈舟然:......我昨天去找了聞銘。】
【沈舟然:他說他不愛我了,隻喜歡秦霜魚一人。】
【沈舟然:是我為他做的不夠嗎?】
梁思硯看著對方接二連三發來的消息,口中發苦,剛剛亮起來的眼神一點點暗淡下去。不想讓沈舟然等那麽久,他忍住酸澀感,一點點敲下文字。
【梁思硯:他......沒有你想的那麽好,他不值得你的喜歡。】
看著這一行文字,梁思硯全部刪掉,重新打。
【你已經做得夠多了,沈舟然,你】
又刪掉,再打。
最終刪刪改改,發過去一句話:【聞銘跟小魚之間的關系,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已經做的很多了,不要再乾傻事。】
是他們這些人做得不夠多,才肆意踐踏沈舟然的喜歡。
而當自己喜歡上時,卻發現無法彌補。
【沈舟然:我現在心情真糟糕。梁思硯,我是不是不值得被喜歡?你喜歡過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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