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賃合同是一年半前簽訂的,簽訂後,白岐玉隨手收到了櫃子裡,再沒看過。
可秦觀河的仙家把它帶來,一定是有原因的,他細細密密的從第一行開始看,翻到第三張紙,看到了一個“果然如此”的名字。
張一賀。
當時,孔大爺是這樣說的。
“俺兒和兒媳婦是公務員……俺害怕傳出去影響他們工作,這個合同用的俺一遠方親戚的身份。”
白岐玉懷疑過為什麽要這樣,但老人看著憨厚老實,老一輩也容易有一些年輕人不理解的想法,也就沒深究。
他猛的把合同往前翻,看到第二行條例,心中冰冷萬分。
“……二、房子中的一切物品,所有權在於戶主。若產生損壞、損耗等糾紛,戶主具有追索權。”
在不知道戶主是誰前,對於法盲來說,這一條似乎是沒問題的。
現在,這一自開始便是陰謀的局,終於揭開了真面目。
有問題的“契約”,從來都不是搬家時簽訂的那張,而是從頭到尾被忽略的這張。
白岐玉渾身都在抖,即使知道這裡是安全的,羅太奶會佑護他,可……他那麽想尖叫、想不管不顧的崩潰,前所未有的想與玩弄他把他當寵物戲耍的祂對峙。
後頸撕裂般的痛,胃裡開始翻滾饑餓感與嘔吐感,他嗅到了難以忍耐的海腥味兒,來自每一處房間中的陰影。
他深吸一口氣,憎恨的開口:“你在的,對嗎?出來,我們談談。”
微風拂過,空氣中仿佛翻湧過什麽氣息。
他繼續說:“我知道你還在。既然你今天這麽拐彎抹角的戲弄我,就是想繼續和我交\\配,對嗎?”
“現在我告訴你,我同意了。但在此之前,我們來做個交易……或者說,一場賭約。”
狂風大作。
淺薄的、蟄伏房間每個角落的陰影,開始肆意瘋漲起來,陰霾於四面八方、於萬千張口吵鬧低語中襲來。
祂來了。
第34章 賭約
祂來了。
房間仍是明亮的, 氤氳熏香、昏沉的床頭燈……每一處光都波瀾不驚,但白岐玉就是感覺得到,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針扎似的壓迫感幾近要把人逼瘋。
被子下的手狠狠攥緊, 用疼痛感抑製顫抖。白岐玉需要很大的力氣, 才能讓自己聽上去沉著冷靜。
“我們這樣沒意思, 真的。我也就算了,還要加上我周圍的人……”
他輕輕搖頭:“為什麽一定要這樣?”
風聲掠動,線香星點般的火頑強的明滅。
“我也不明白。”祂很緩慢地說, “為什麽你一定要這樣。”
隨著開口,祂終於現形了。
祂像人影, 但也沒那麽像,是模糊的, 不可名狀的, 難以以人類想象力和感知力揣度的真實。
從各個物件的影裡,從房間的頂與地裡……
祂像一面巨型的玻璃罩,或者膨脹的無數夢魘中見過的黑影, 靜靜地垂下身子,看著被包裹在渦旋中心的白岐玉。
白岐玉垂著頭, 努力不去與祂對視。
但即便如此, 發自本能的——生物鏈底端遇見頂端捕食者的恐懼——是無法掩飾的。
他瘦削單薄的身子如寒風掠動的落葉,抑製不住的顫抖起來。
“不裝了?”他壓抑牙齒的打戰,“這就放棄了?”
許是沒料到白岐玉說這個,祂短暫的頓了頓。
“我一直在尋找你喜歡的模樣,”祂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但沒能找到。”
還誰的模樣?白岐玉在心中嘲諷的笑了, 如果真說了誰的名字, 不亞於謀殺。
“我沒有喜歡的人。”他不動聲色地說, “但我喜歡的是人……人型就夠了。”
許是他乖巧的模樣起了作用,或者上次成功交\\配的精力讓祂愉悅,認定了白岐玉已經臣服,祂竟聽從了白岐玉的話。
不可名狀的黑暗扭曲、縮小,最終成為了一個“人”的影。
高大的人影站在床頭。
像任何一位探病的人一般,安靜的垂著頭看他。
“如你所願。”
如果不知道暴虐而不容置喙的本性,現在的祂看上去甚至有些溫順、有些愛他的意味。
這讓白岐玉不可避免的想起張一賀。
想起那天晚上,他們在凌晨三點的廚房裡聊天。
吧台上垂下鈴蘭狀的玻璃酒杯,倒影綽約曖昧。
他問他要不要喝水,說“人不喝水就會脫水”。他還嘲笑他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
看到他沒穿拖鞋,張一賀又溫柔的摸著他的腳,給他套上厚厚的毛巾襪,說“天寒了”。
……
都是假的……
白岐玉狠狠閉了閉眼,忍住了淚意。
用謊言築基的好感,自始至終都是空中樓閣,一分一秒都不能相信。
他很想問“為什麽是我”,又想問“偽裝張一賀的時候你到底有幾分真實”,可他都忍住了。
最後,他對上靜靜等候他開口的人影,說:“來賭吧。”
“賭?”
似乎聽到了極其好笑的話,祂的聲音顫抖起來。
四面八方的超脫常理語序混亂又自成邏輯的萬千低語吵鬧著此起彼伏,蟄伏的細碎黑暗在嘲諷的膨脹,帶來極端的恐懼與顛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