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像是坐不住般,朝飲水機走去,給白岐玉接了熱水,又加了蜂蜜,偏著頭遞給他。
“這樣啊……”
沒有因為他造成死亡,是好事。
白岐玉腦子裡想著事情,沒注意到秦觀河的異常。
他慢慢抿了幾口蜂蜜水:“你去找羅太奶吧,我想,她那些……突如其來的事情,應該差不多了。”
秦觀河一愣:“怎麽說?”
“去吧,”白岐玉不再解釋,像易碎的工藝品一樣閉上眼睛,“這兩天,要麻煩您們了。”
五分鍾後,秦觀河在羅太奶的主祭室得到了答案。
像蝗蟲般突然從全國各地湧來的自稱“複發”的香客們,又一一自稱“感覺好多了”,症狀肉眼可見的輕微下來。
即使有香客和家屬不放心,要多待幾天觀察,也已經輕微到學徒接手的地步。
而且,無論起初症狀嚴重或細微,無一有生命危險。這其實非常離奇,因為有些人發現的較晚,已經在ICU被醫生下了死亡通知書了。
事到如今,誰都能看出,這是一個挑釁。
祂在借患者之口,展示祂的能力、傲慢,甚至“仁慈”。
燭光搖曳下,羅太奶斂目正襟危坐於香案後,神色不明。
秦觀河、厲溪鳴,堂口的十幾個弟馬侍奉一旁,均面色陰沉如水。
許久,秦觀河長長倒吐一口冷氣:“或許……我們真的惹上了不該動的東西。太奶,我們……”
羅太奶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她緩緩睜開眼睛,蒼老眼眸卻清澈如稚子,倒映著星點躍動的火光。
“一年前,不,一年半前,我在無相方丈處修行時,他便勸我停手。第二夜,寶泉寺崩塌,供奉的三尊佛像裂成千塊,我便知道,靖德市來了個大家夥。”
“一年前……”秦觀河驚呼,“您說的,道口市中心立交橋那一次?”
羅太奶滄桑的眸子流露出短暫的悲慟:“是。這也是自那之後,我一直在追尋‘公路’類案件的原因。活到這我個年紀,最害怕的,你知道是什麽嗎?”
“弟子不知。”
“我向來不怕無能為力。人的力量終歸有限,生命中不可作為之事十之八\\九。怕的是明明可以,卻沒有去做。”
“對於你們這屆弟子的資質,我是無話可說的。但是……老身想死嗎?不想。可不想死,和怕死,是兩回事。”
“不要再說了,走吧,去找姓白的小兒。”
羅太奶伸出一隻手,秦觀河感觸頗深的將老人扶起到一旁輪椅上,如果有人在這,一定會驚異萬分:羅太奶竟是下半身癱瘓的!
但輪椅聲平穩的滑過長廊,滑過百子岩畫圖的禮堂,到了白岐玉下榻的居室外,羅太奶又顫顫巍巍的下了輪椅。
“靖宗爺……”她的喃喃微不可察,“靖宗爺啊……命中的五弊三缺,老身所犯的,究竟是哪位啊……”
有暗風湧過線香嫋嫋的白煙,似乎在回應呼喚。
她推開門,仿佛一隻籠子被打破,空氣中若有若無的海腥味潰散,新鮮空氣湧入。
白岐玉心有感應的抬頭,正對上羅太奶的複雜的神情。
那雙慈和的眼中,盤桓著微不可察的悲哀,白岐玉看不懂。
他輕聲朝太奶問好,開門見山。
“青島……的照片,已經拿到了。”
三人移步主祭堂,在端坐上空的數十神像中,白岐玉打開了手提電腦。
在點開第一張圖片的那一刻,所有靈感達到一個闕值點的人,均不約而同的感覺到了什麽。
是什麽龐然大物、亙古存在的汙穢所掠過時,經過再久時期,也無法消散的磅礴惡意。
而在這一刻,心中存在感極強的“汙穢感”,讓所有人都清楚的意識到,他們無法再回頭了。
因為,但凡與這片汙穢稍微有牽扯的生物,都已經被標記了。
手提電腦中儲存的照片,一共七十一張。
三十九張地下水道,六張人像,以及二十六張防空洞。
拍攝環境是地下,無自然光,光源只有可憐兮兮的頭燈、閃光燈,還有手電筒,導致每張照片不是過度曝光,就是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環境漆黑模糊。
那些若有若無的老式建築,偶爾清晰過曝的舊景,將觀看者的時間,一下拉回了百年前德佔時期的硝煙中。
——
白岐玉沒有誇張,在地下水道探險的四天四晚,他們確實走了很遠。
從偶爾出現的地標來看,他們至少徒步了一百公裡。
這是個駭人的數字,要知道,人步行的時速差不多是五公裡,八十公裡意味著就算一刻不停地走,一來一回也要走四十個小時。
又是地貌不明的全黑環境,花費的時間要更久。
白岐玉也有些意外:“我不知道……竟然有這麽遠麽?我們只是直直的朝前走,逢死路後退進左。”
“真的,雖然是副隊長,叫楊嶼森的那個提議者找到的這個地方,但他也沒有地圖。”
他回憶道:“一路上波折很多,我們的老隊友老劉,徒步爬了半壁珠穆朗瑪峰的那種老經驗者,進去不到半小時就不小心摔斷了腳踝。”
“我們都嚇壞了,讓隊裡的新人女生送他出去。雖然出去後,我們和他們聯系上,才知道只是脫臼,當時我們也嚇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