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白岐玉和霍傳山,後者還未來得及打招呼,這人就兩眼放光、大步走來。
“新鄰居?你們好!歡迎了解一下我們全知全能的父……”
一連串流暢的傳教語錄還沒說完,看清霍傳山半攬著白岐玉的姿勢時,他就卡殼了。
取而代之的,是厭惡與憤怒。
“肮髒的同性戀!……魔鬼,為大地所不容!”
白岐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麽?”
“該死的瀆/神者,若不願受我們寬厚偉大的父的統治,則必自取其禍!”
“閉上你的狗嘴!”白岐玉脾氣再好也炸了,“你大爺的,同性戀怎麽了?燒你家房子了?”
傳教士嫌惡的閉上眼睛,雙手合十的祈禱起來。
白岐玉覺得這也太晦氣了,氣的渾身發抖,要上前理論。
可霍傳山不容置喙的把他推進了門。
“霍傳山,我……!”
霍傳山安慰道:“他誤會了我們的關系,我和他講就是了。好了,你先回去喝口水。”
“我不是介意這個,他怎麽能這麽詛咒人……”
門被大力關上了。
他試圖擰動門把手,卻發現霍傳山從外面反鎖了門,儼然是不讓他插手的意思。
白岐玉做著深呼吸,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可不行,越想越氣。
“開門!讓我出去!”他啪啪的砸門,“我要砸碎他的腦袋,要讓他這輩子無法踏上他口中偉大的土地!”
門外的二人不知道在幹什麽,均置若罔聞。
約莫過了五分鍾,霍傳山開了門。
門後,是神父深邃到略顯陰霾的臉。
在白岐玉爆發怒火前,他趕緊開口道歉了。
“是我誤會了您們,是我的錯誤,如此卑劣下賤的我怎能憑空汙蔑您!”說著,神父竟猛地抬起手,朝自己臉上打去!
“是我有眼無珠!啪!”
“是我狗咬呂洞賓!啪!”
他的骨架大、手掌寬,一巴掌下去是讓人牙酸的巨響,難以想象用了多大力度。
表演型人格?
白岐玉腦中閃過萬千思索,不,表演型人格往往伴隨是高度自尊自大,絕對不可能在外人面前這般折辱自己。
這神父都這樣了,再大的怒火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困惑和尷尬。
白岐玉趕緊去攔他:“先別這樣,哎,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怎麽著你了……”
“您願意原諒我了?”
“原諒了。”
神父終於停下了自我折磨。
他微笑著說:“我叫文奧爾,來自倫敦恩菲爾德。咱們中國有句古話,叫不打不相識,我們也算有個很巧妙的緣分了。”
“呃,嗯……”
“文奧爾是我的中國話老師給我起的名字,”他解釋道,“大家都習慣叫我奧爾波特神父。”
樓道燈昏暗,這人又黑發黑眼的,仔細一看,白岐玉才發現神父真是個外國人,是那種陰鷙的鷹鉤鼻,很典型白人骨相。
“感謝您的諒解,不要因為我魯莽的行為就抗拒仁慈的父。我們的父是全宇宙唯一……”
白岐玉聽得目瞪口呆:這個神父也是神奇,這麽尷尬的場面過後,他竟然還能毫無芥蒂的繼續傳教?怪不得胡叔說他是個瘋子。
而且不是裝的平靜,是真的平靜,一雙漆黑的眼像人工製作的玻璃眼球,平靜的讓人發慌。
像……被“教義”吞噬了身心,只剩下皮囊在行走的傳教機器。
這副模樣,白岐玉看著渾身犯惡心,忍不住打斷他:“你見過仁慈的父嗎?”
神父的微笑不變:“沒有。”
“為什麽?因為你太渺小?”
“不是的,我們的父日理萬機,統領整片大地的生靈與走獸……”
“整片大地?就是說海洋就不歸他管了?這算什麽‘全知全能’?”
神父完美的微笑有些僵硬:“我並沒有這樣說,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海洋……海洋也歸屬大地的……”
白岐玉就換了個問題:“那你沒見過仁慈的父,總聽到過神諭啊之類吧?”
“……沒有。”
“啊?不讓見,連話都不和你說的?他如此全知全能,想必什麽千裡傳音輕而易舉,怎麽會沒工夫回應你?”
神父的嘴角用力抽搐了一下:“隻,只要我虔誠祈禱,就一定會得到響應的!這只是時間問題……”
白岐玉笑了:“會不會是這麽一種情況,你一直沒見到神跡是因為你不虔誠?那不虔誠的你為什麽有傳教的資格?”
“不,我很虔誠,沒有人會比我更虔誠!!”神父面露猙獰,“父只是!還未注意到我!或者,父正在沉睡!遲早有一天會的!”
“原來見不見得到神跡也要靠運氣啊?你們不是說什麽七大罪麽,那你和你們所厭惡的賭鬼有什麽區別?”
“不,這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相信虛無縹緲的‘運氣’和‘概率’,不就是賭.博麽?”
奧爾波特神父一甩袖子,狼狽的走了。
他的背影很是蕭瑟,裹在漆黑長袍下的身影瘦削到駭人,像頂著一層布的骷髏架子。
霍傳山無奈的拍了拍白岐玉的肩膀:“你啊,有時候還挺牙尖嘴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