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出去了。”毓秀答,“剩下的都在這個行李箱裡。”
村長看了眼毓秀腳邊只有十寸大小的行李箱,用了十來秒才品出毓秀話裡的意思:“你寄哪兒去了?我們村到鎮上也就這點路程,把東西裝上車就搬過去了,寄過去也太浪費錢了吧。”
毓秀搖了搖頭:“村長,我不去鎮上。”
“那你去哪兒?”
毓秀說了一個地名。
“這麽遠!”村長說,“你怎麽突然決定搬到這麽遠的地方去?”
毓秀給出早就想好的理由:“我去見一個網友,如果能在那裡找到發展機會的話,應該就會在那裡定居了。”
村長愣了許久,才慢慢反應過來他點了點頭:“也好,你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也該為自己的人生做決定了。”
只是他從小看著毓秀長大,雖然不久前才口口聲聲地說毓秀已經是三十四歲的大齡青年了,但他心裡還是下意識地把毓秀當做長不大的孩子。
現在孩子長大了,早就有自己的想法了。
毓秀把院子的大門落了鎖,又把行李箱搬進後備箱,抱著壇子坐進副駕駛。
他透過車窗看著住了十幾年的家離自己越來越遠,這些天來縈繞在心頭的不舍突然變得極其強烈,濃得像是一團化不開的墨水。
不過路還是要走,日子還是要過,變化才是人生常態。
未來總會有新的驚喜在等著他。
村長直接把毓秀送到鎮上的車站裡,這裡的大巴車滾動發車,買好票後,只要在候車大廳等幾分鍾就可以進去了。
毓秀檢票時,居然碰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富澤洋他媽。
富澤洋他媽坐在小小的檢票亭裡,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無數痕跡,也像是一面透明的玻璃,把她和十幾年前那個鮮活的女人完完全全地區分開來了。
十幾年前的富家是村裡最富裕的幾個人家之一,靠著上山采草藥掙了不少錢,後來也是說搬家就搬家。
原以為他們會過得順風順水,沒想到十幾年後的今天再遇到富澤洋他媽,毓秀甚至沒把眼前這個蒼老且疲態百出的女人認出來。
還是村長先向富澤洋他媽打了招呼。
顯然村長這麽多年來一直和富澤洋一家人有聯系,他站在檢票亭的小窗口外面跟富澤洋他媽聊了一會兒,才指了下毓秀,說毓秀要走了。
富澤洋他媽把目光轉向毓秀。
十多年不見,富澤洋他媽也沒把毓秀認出來,她表情驚詫地把毓秀從頭到腳地打量了一遍,不知是想到什麽,眼神逐漸變得複雜起來。
毓秀笑著對她打了聲招呼。
她略顯呆滯地點了點頭,發乾的嘴唇囁嚅了兩下,最後發出一聲歎息:“要是澤洋也這樣就好了。”
毓秀聽得一頭霧水,卻不好多問,他看時間差不多了,便向村長告完別,一手托著行李箱一手抱著壇子進去了。
直到很多年以後,毓秀才從他和村長的通話中了解到那天在車站裡富澤洋他媽對言外之意。
富澤洋家和曹俊家連夜搬到鎮上並不是新生活的開始,而是噩夢的開始,隨著年齡的增長,富澤洋和曹俊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差,從失眠多夢以及大量掉發到瘋瘋癲癲、疑神疑鬼。
兩家人帶著他們多次去外地就醫,可始終找不到任何病因。
於是他們只能這麽拖著。
拖到現在的富澤洋和曹俊快四十歲了,連最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都沒有,若是沒了家人依靠,只怕他們會像路邊的野花一樣悄無聲息地凋零。
這個時候的毓秀已經帶著江恩臨和翁娘在東北的一座小城市裡安了家,聽完富澤洋和曹俊的故事,他隻同情要照顧他們一輩子的兩家父母。
那天在山上,如果他沒有及時穿到原主身上的話,只怕費小宏的結果不會比他們好多少。
各人有各人的命。
當富澤洋三人尾隨原主和費小宏上山時,他們的命就已經注定了。
時光匆匆而過,毓秀和費小宏都沒有再回去過那個偏遠的山村裡,他們所在的城市離得不遠,坐飛機需要大約兩個小時。
毓秀不方便出門,費小宏倒是經常來看他。
後來毓秀還盤下了一家店鋪,開了一家賣手工藝品的小店,賣的都是江恩臨做出來的手工藝品。
費小宏看到那些被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手工藝品,簡直不敢相信兩天前它們還是一堆不起眼的木頭。
那些手工藝品被毓秀整整齊齊地陳列在櫥窗裡,面前擺放上小小的標價牌,看著真像那麽一回事兒。
雖然毓秀沒開網店也沒在網上宣傳,但是每天來店裡的客人絡繹不絕,幾乎都是年輕男女,在店裡呆上好久才拿了東西去結帳。
本來費小宏還覺得奇怪,心想這麽小一家店有什麽好逗留的?而且櫥窗裡擺放的手工藝品也不多,半個小時左右就看完了。
後來他才發現——
那些人哪兒是來買東西的?根本就是來看帥哥的!
要麽看江恩臨,要麽看翁娘,要麽看毓秀,反正沒人看他。
自尊心受創的費小宏索性不去店裡了,拉著毓秀在街道上閑逛,他問毓秀:“江恩臨的手藝是什麽時候學的啊?感覺不做個十來年做不出那種效果。”
毓秀笑著說:“可能是上輩子學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