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放確實知道司輕的電話。他沒有手機,但他要過司輕的電話號碼,也記住了這一串數字。
司輕的困意一掃而空,他立刻直起身來,竟然前所未有地恐慌了。
他一時不知道該乾點什麽,端著手機像端著塊燙手金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腦子一片空白。
接起來說點什麽?
要問他什麽?還是聽他說話?
周媽:“愣著幹什麽呀!快接!”
“不是,我……”
“哎呀你怎麽還不敢了!”
周媽性子急,直接上手給他點了接聽。
司輕:“!?!”
電話已經接通,司輕在心裡罵了句周媽算你狠,抽空瞪了她一眼,把電話湊到耳邊。
他還沒來得及“喂”出聲,突然聽到電話裡怪異的呼吸聲。
聲音發啞,粗重又急促,抖得要哭,聽起來很恐懼。
“……黎放?”
對面的呼吸聲一抖。
“司輕……”
是黎放。
他聲音啞得過分,斷斷續續地幾乎發不出好的音節,叫了司輕一聲就再說不出話。他試圖說些什麽,卻只能啊啊著發抖,又忍不住哽咽起來。
“黎放?怎麽回事?”
司輕急得站了起來,顧不上孤兒院裡小孩都睡著了,聲音大了好幾倍。
“你在哪兒呢?!你媽在不在?!是不是你媽……”
“是……不是,司……司輕,你聽我說……”
黎放喘氣喘得厲害,斷斷續續地說著話:“報警,司輕……幫我、幫我報……他們要,後天就是我了,我……”
“誰!?”
一道聲音打破了他的斷斷續續,司輕聽到黎放聲音一抖。
“我操,他媽的他跑出來了!操.你媽的你跟誰打電話呢!!”
“過來抓人!抓住他!!”
“他媽的還敢溜出來,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死.媽東西,給他扎一針扔回去!!”
電話被黎放丟掉了,啪一聲巨響。緊接著便是亂亂哄哄的一陣腳步聲和罵聲,那些人吵了沒兩句,黎放就撕心裂肺地慘叫起來。
司輕要瘋了,抓著電話在這邊歇斯底裡地喊他,但一聲回應沒得著,電話還不知被誰掛斷了。
嘟嘟的聲音如同無盡的回廊。
司輕抬起頭,臉色發白地看周媽。
周媽同樣臉色青白。她穩了穩心神,說:“走,派出所肯定開著門!”
她帶著司輕出了門。孤兒院的小孩都被吵起來了,開了條門縫,小心翼翼又好奇地看著他們,一些已經睡了的保育員也一臉茫然地起來了。
“周姐?”一個保育員問,“怎麽了這是,這麽晚了,還幹嘛去?”
“我有點事,你把孩子再哄睡了啊!不用等我們回來,睡覺去吧!”
司輕已經往門口狂奔去了,周媽隨意搪塞了兩句,拿上外套跑了過去。
司輕連外套都沒拿。
兩人踏上鞋跑出了門,駕車直奔附近的派出所。車一停下,司輕就拉開車門狂奔出去,推門進派出所,啪地一拍桌子,朝值夜班的民警大喊:“我朋友出事了!!”
司輕表情恐怖,民警被他嚇得一哆嗦。
“我朋友出事了!!他失蹤兩個星期了!!他媽……他媽也跑了!他剛剛給我打電話,他不對勁啊!他說不定他……你們去找他行不行!?!”
“你冷靜點,”民警說,“冷靜冷靜,從頭開始說。”
“我冷靜不了!!!”
“我理解你,但是你真的得冷靜點,你越著急越說不清,好嗎?你家長……”
周媽推開門跑了進來,她跑過來把司輕拉開,歉意地朝著民警笑了笑。
“不好意思啊警察同志,小孩兒有點著急了。”她說,“好了,你去那邊坐著,交給我,你冷靜點。”
司輕坐不住,他站到一邊,緊握住手,急得緊咬著牙,直用指甲生摳手,摳得手上全是口子和血印。
周媽比司輕冷靜得多,她深知越是這種時候越需要冷靜,把所有前因後果和民警說了一遍。
“電話內容我沒太聽清,但是內容確實不對,”周媽說,“一般來說,搬家也不用那麽著急吧?而且這都兩個星期了,也不接電話……”
“我知道了,我這就聯系公安局那邊。同學,你能不能把手機給我一下?”警察說,“我交給數據部那邊,他們說不定有辦法調取錄音出來。”
司輕趕緊交了過去,說:“密碼是1107!”
“好。”
周媽表情有點抱歉:“可是我們沒有錄音那通電話。”
民警道:“沒關系,手機內部說不定會自動備份,看看數據部那邊怎麽說。你們想等的話,可以在這裡等一等,我就算現在說讓你們回去睡覺,也睡不著吧?”
那確實睡不著。
司輕根本坐不住,到處踱步,握著兩手走來走去。
等待的時間煎熬又漫長,司輕第一次感受到什麽是恐懼。他至今都沒辦法形容當時的感受,他那時不知道黎放在經歷什麽,但他從沒有那樣渴望去到他身邊過,也從沒有那樣清楚地認知到自己原來什麽都做不到。
民警開始打電話,跟很多人報告了這件事。二十分鍾內,就有穿著便衣的警察匆匆趕了過來,拿著司輕的手機匆匆離開。之後又有幾個警察來到了派出所,圍在一起探討起來,忙忙碌碌,周媽又被叫了過去,核對了一些事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