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已經不在了。”謝臻的聲音沉沉地響起,像是迫人清醒的鍾聲,他俯視著馬校長:“他們早已死去,如今不過是被這燈強留在此。”
“不可能活過來,也無法投胎而去,生不生,死不死。”
“這,是你想要的?”
馬校長依舊望著面前的龔先生,徒勞地搖著頭,但手上的力道卻松了。
葉鴿抬眼望了下謝臻,得到對方的眼神後,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將那盞燈從馬校長的手中接了過來。
“你們幾個過來吧,要走了。”謝臻喚著那幾個驚魂未定的學生,讓他們架起摔得不省人事的戴眼鏡男生,站到了燈前。
葉鴿輕輕吸了口氣,而後將提燈舉起,用力地摔到了地上。
隨著提燈的碎裂,原本豆粒大的燈火忽然蔓延開來,轉眼間便燃至整個茅屋。
而原本提燈落地的地方,漸漸地生出了課桌大小的空洞,一股拉力從那洞中傳出,像是要引著眾人進入。
最先離開的是那幾個學生,他們已經被折磨透了,此刻隻想快些回到現實中,一分一秒都不願停留,故而看到謝臻點頭後,他們便立馬衝入了那空洞中,轉眼間就消失了。
“走吧,鴿兒。”謝臻攬住了葉鴿的肩膀,兩人也走到了空洞前,葉鴿最後環視著被燈火焚燒著的茅屋。
那火焰所到之處,無論是學生還是焦屍,都漸漸地消散了。
只有龔先生,還站在馬校長的身邊,他的目光中已經褪去了掙扎,只是默默地望著自己的學生。
“馬校長,走吧。”謝臻垂眸,看著仍跪坐在地上的馬校長,提醒道。
半晌之後,馬校長才僵硬地點點頭,踉蹌著起身,走了過來,站到了兩人的後面。
龔先生的身影也消散了,大火已經燒到眼前,似乎也要將他們吞噬。葉鴿轉過身來,打算快些與謝臻一起離開。
但就在目光收回的那一瞬,他卻瞄到了茅屋的火焰中,竟還有一個人。
是少年的馬校長,他已經消散的差不多了,只是殘余的那小小身形,蒼白面容,不知怎麽在烈火中分外刺眼。
葉鴿剛想與謝臻說些什麽,卻感覺到謝臻握著他的手驟然一緊,不詳的預感在葉鴿的心頭炸裂,他趕忙抬頭看去。
只見一把銅色的匕首,竟從身後,穿透了謝臻的胸口,露出染血的刀尖。
“鴿兒,沒事……”謝臻抓著葉鴿的肩膀,將他緊緊地護在身後,傷口卻如被那匕首腐蝕般,傳來陣陣劇痛。
馬校長雙目猩紅的站在兩人面前,他的臉已經扭曲了,手上沾滿了謝臻的鮮血。
周身的火焰越燒越大,葉鴿卻如墜冰窟,他無措地想要撐住謝臻,想要拖著他一起離開,空洞中的力量卻狂猛大增。
狂風吸來了茅屋中的熊熊烈火,迎面直接將兩人衝散開來。
葉鴿拚命地想要去抓住謝臻的手臂,可滾燙的火焰卻燃盡了他所有的知覺,把他推入了身後的空洞中……
葉鴿猛地睜開雙眼,他已經回到了四面環樓的滄城學校中,手邊就是那只打碎的提燈,燈中還有最後一點余火,而謝臻就躺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葉鴿發瘋似的起身,拖著還不靈便的手腳,撲到了謝臻的身前。
“先生,先生!”他嘶啞的聲音,不斷地叫著謝臻,而後顫抖地伸手檢查謝臻身體。
可奇怪的是,謝臻的胸口,並沒有任何的傷口,但他就是躺在那裡,一動都不動,就連氣息也變得極為微弱。
葉鴿已經完全慌了神,他好不容易強迫自己冷靜,而後拔出隨身的鋼筆,開始繪製一個又一個符咒。
白色的光芒很快就縈繞在謝臻的周圍,但他卻沒有任何要醒來的跡象,氣息反而越來越微弱。
“先生,你別嚇我……”葉鴿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只能徒勞地繼續畫著符咒,他的視線已經全然模糊,心頭痛得似要裂開。
“快……”就在這時,破碎的提燈旁,隱隱地凝出了龔先生的身影,他便如同那最後的余火,轉眼就會熄滅。
但他卻給葉鴿帶來了最後的希望。
“快,喊他醒來,將他的魂喚回……只要燈火不滅,就還有機會。”
葉鴿已經被絕望逼得幾近麻木,他怔愣了片刻,才明白過來龔先生在說什麽,立刻將手中的鋼筆扔到一旁,死死地抓住謝臻的手,大聲的呼喚起來。
“先生,先生!”
葉鴿的嗓子本就未曾恢復,之前便痛得厲害,此刻叫喊起來便猶如刀割。
但他卻完全不顧疼痛,一遍遍地用沙啞的聲音,叫著喊著,期待著謝臻能有一絲一毫的反應。
之前逃出的那幾個學生也聚了過來,他們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也紛紛蹲在謝臻的周圍,跟著葉鴿叫起來。
碎燈中的火光慢慢微弱下去,葉鴿卻始終沒有放棄,他的嗓子越來越疼,止不住地嗆咳起來,直嗆出了點點血斑。
但他卻一刻都沒有停下,繼續嘶聲喚著,他相信謝臻不會就這樣拋下他。
最後的余火,在清晨冰冷的風中搖曳一下,終是徹底熄滅,徒留下淡淡的青煙。
一隻手抵到了葉鴿的唇邊,溫熱的拇指抹去了他嘴角的血點。
葉鴿的眼淚徹底繃不住了,順著臉頰滾滾落下,直到他被謝臻拉入了懷中,狠狠地吻住了帶血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