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已然酸脹無比,可腦中一直遊走著千思萬緒。如此翻來覆去地思索,直到窗外一片大白,林瑯還是無法順利入睡。
窗外第一聲雞鳴的時候,林瑯終於頂著一頭亂發坐起了身,瘋也似地從床下摸起靴子就往腳上套:“受不了了!——回金陵去!”
穿戴整齊頂著一雙黑眼圈拉開東廂房的門時,清晨的陽光刺眼。
更刺眼的是正對面西廂房中一邊從頭上套著衣裳一邊走了過來的唐玉樹。
“你越界了!”林瑯一聲怒吼。
這聲怒吼把正套衣服的唐玉樹嚇了一跳,只見他迅速把頭從領口穿了出來,睜著一雙不知所措的眸子:“你……做啥子!”
對這句異鄉口音林瑯半懵半懂的,隻好指著唐玉樹,一字一頓地重複道:“你、越、界、了!”
唐玉樹:“……可茅廁在東邊嘛。”
林瑯堅持:“你就是不能過來!”
唐玉樹:“……可我想尿尿嘛。”
林瑯繼續堅持:“我不管!”
唐玉樹:“那我就隨地尿咯。”
林瑯還是堅持:“好!”
唐玉樹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松了褲腰帶,拉下褲子伸手掏出。
被嚇一跳的林瑯終於不再堅持了:“停停停——茅廁給你用!”
唐玉樹又乖乖收好,繼續打著哈欠往茅廁走去。
“真是倒了什麽霉了……”林瑯覺得自己呼吸困難:“真是粗人一個!”
唐玉樹倒莫名其妙地羞赧了起來:“謝謝噻。”
“不是在誇你那個!”林瑯徹底呼吸不上來了。
重重地把東廂房的門摔上,林瑯垂頭喪氣地坐回床上。
“算了……還是等吧。金陵我是回不去了……”
一邊躺下一邊覺得眼眶有點發燙。
只能緊緊合上眼睛,攥著拳頭強忍住急促起來的呼吸,對自己緩緩安慰:“眼前這些苦算什麽?真以為我是什麽嬌氣公子?——我可是走過絲路的人!就別要待我幾年後事業有成洋洋得意被繡晝行,用一堆黃金亮瞎你的眼睛!讓你知道我不靠你也可以拚出一片天地……”
一番喃喃自語也算是把自己給哄開心了,連日奔波的疲憊感終於有處落腳,林瑯累得睡了過去。
☆、第三回
第三回唐玉樹遇急顯身手 林庭之受凍染風寒
林瑯醒來時還在發著抖,撐著乏力的身體坐起來虛弱地喊了一聲“順兒!倒杯熱茶——”,也隻得到了窗外兩聲鴉啼作為淒冷回應。
回憶起自己現狀的林瑯揉了揉太陽穴,想要揉散頭昏腦漲的不適感。
昨日趕到陳灘已然是筋疲力盡,還折騰著跑了一趟公堂,回到宅子裡時早已夜深。結果還要臨時收拾東廂房——雖從表面上來看屋子早有被唐玉樹收拾過的痕跡,可對乾淨要求極度嚴格的林瑯還是親力親為地來來回回洗刷三遍,才安心住了下來。
——“還指望那個粗人能如何仔細?”
口中咒罵到“粗人”二字時,林瑯想起一些不適的情節,忍不住又翻了個白眼。
走出院子裡來日頭正當,約莫是午時剛過。可氣溫卻冷得嚇人。
昨日趕到時,秋寒尚沒這麽濃重,隻消一日天氣便像是換了一張臉。
——“這破地方果真是容不得我。”林瑯憤慨地碎碎念道。
可容不得又能怎麽樣?本來一張“富貴公子不願啃老,另謀大業震驚世人”的宏偉藍圖已經在腦海中描畫了幾百遍,可誰料出師未捷,在邁向成功的第一步就遇到阻礙呢?
這兩月,反正是得耗下去……
捏了捏荷包,林瑯決定出門購置點兒細瑣。
這頭心底的煩悶還無處排遣,那頭剛推開大門出去,就見家門前大片攤販,熙熙攘攘地堵滿了宅邸門前的空地。
而身為近期熱門事件的當事人——跨出院門的林瑯本人,也迅速攏聚了財神府所有商販和路人門的眼光。
被上百雙眼睛盯著,林瑯的煩悶迅速翻倍,指著眾人沒好氣道:“昨個不就說了嗎——都不要在我家門前堵著!”
“唐小官人說讓的!”胖姑扯著嗓子反駁林瑯。
“這宅子是我的,他說了不算!”林瑯聽著“唐小官人”這幾個字就來氣。
“這宅子是誰的那可說不準……”只聽胖姑陰陽怪氣道:“那都要等兩個月後我爹爹敲了板兒,才作數兒!”
被胖姑這麽重重一擊,林瑯正想要發作,卻聽得旁邊一個開著面攤的大叔說道:“林公子——我們是佔了這塊大空地來做買賣,可也沒個大聲叫賣的,也沒堵著你的出路;況且說這財神府集市都成形十來年了,說到底,這空地是陳灘鎮共有的地,也不獨獨是你家的,你斷沒有趕我們走的道理。”
大叔說的有理有據,引得眾人隨聲附和。
林瑯自知理虧,心下勸說自己“強龍不壓地頭蛇”,也隻好低了頭從人群中跑了出來。
一路打聽著走了許久,才找到一處裁縫店。進了門兒去便見得一個阿婆走上前來,由上到下端詳著林瑯全身:“林公子,買點兒什麽?”
果然自己竟然成了陳灘人盡皆知的風雲人物:“……被子。”
“這裡是裁縫店,不買被子。”阿婆的注意力顯然不在買賣上,蹲下身來就捏林瑯的黑色麂皮靴:“這靴子做得好生精致,果然是大城市裡的活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