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堯將手收回被窩裡,搭在粘人精的背上,閉著眼睛醞釀困意,即將入睡之際,左眼皮子卻突然跳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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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城裡,香雪甜糕鋪子。
這夜小崗兒被娘親抱在懷裡,吃完酒樓還哄睡覺,答應了他睡著也不走,他就縮在娘親的懷抱裡睡著了……
方荷半夜她感覺有個滾燙的東西貼著自己,她驚醒來摸了摸,是崗兒發熱了。
“崗兒?”方荷迷迷糊糊啞著聲音晃了晃小兒子,發現小兒子渾身發燙,她急急忙忙下床點燈。
崗兒臉色如常,但是嘴唇發白,困難地張著嘴拿嘴呼吸……
房間裡一陣亂糟糟的腳步聲,方荷袍子披在身上,一邊跑出二樓露台一邊喊:“紹元!紹元!崗兒發熱了!快去慈安堂叫大夫!”
方荷心口撲通撲通,尖著嗓子把後坊的人都叫醒了,讓打冷水,也讓備熱水。
“快打水上來!崗兒發熱了!”
一時間,後院裡各個屋子的燈都亮了起來,夥計們燒爐給盛崗熬藥,還有腦子轉得快的,掌著燈籠去追盛紹元大東家了。
糕鋪後院一陣手慌腳忙,慈安堂的大夫也終於來了,他還沒睡醒,被扯著跑了一路,這會兒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此時,盛崗額頭上覆著濕布巾,小身子也被娘親用井水擦洗了一遍,體溫沒有再往上升了。
大夫給盛崗把了脈,又按了按盛崗的小肚子,面色極為凝重。
有小夥計去端了藥上樓來,大夫看了眼卻不讓喂。
“從前的藥已經不起作用了,不必喂了。”大夫從藥匣子裡拿了個小藥瓶,倒了一粒藥丸,“先吃牛黃丸,今夜派人守著他,務必要退溫。”
中醫裡常說‘稀裡糊塗牛黃丸’,意思就是燒的稀裡糊塗就吃牛黃丸管用。
方荷握著兒子的小手手,心疼不已,“大夫,我兒這是怎麽了?這幾日一直好好的,前兒抱著在外面走了兩圈都無事的,今夜去溯陽樓回來也都好好的……”
大夫一臉嚴肅:“病人乃肺癆熱損,觀其腹部隆起就知病症,我方才按了按,肺生蟲,腹積水,水不排,遂病者不生。”
病者不生?
方荷隻覺得眼前黑了一瞬。
盛紹元:“怎麽會呢?我家長子不是時常請您去給號平安脈嗎?”
雖然大夫有定期去盛家給盛崗把脈,但是有的病,不到晚期號不出來。就拿這個病來說,盛崗肚子還沒這樣大的時候,他隻以為小孩兒腸胃不通,所以喬小先生就開始盯著孩子拉臭臭了。
“孩子在龍井村時,肺經雖一向虛弱,但無異動。”大夫又接著說:“病人剛搬到縣城那日,喬小先生找我去把脈,也沒看出病症,想來是吸了這濁氣吐不出去,孩子不該來縣城啊,唉。”
方荷再也繃不住,大哭了起來,她甚至開始自責起來了。
盛雪也驚愕不已,還是盛紹元冷靜問道:“那我兒可還有救?”
大夫搖了搖頭,“後天染病,拔掉病根兒尚有一絲回天之機,娘胎帶出來的,越長越疾,如今,實無力回天,參芝續命已是多活了幾年了。”
“待孩子溫病褪去,吃好喝好,不憂不懼,由命罷。”
“啊……”方荷猛捶胸口,崩潰的大哭,“兒啊,都是娘對不住你,早知會讓你這樣遭罪,娘就不該把你帶來這世上……”
盛紹元連忙去摟著妻子。
方荷纖細的手緊緊揪著他的鍛袍,“紹元,讓我去,我要跟著崗兒……讓我去吧……啊……”
盛紹元摟著妻子,眼睛也紅了,這個莊稼漢子也不知道怎麽辦,只能安慰道:“荷娘,我們還會有兒子,我們再生一個兒子就是。”
方荷嗚咽搖頭,發絲凌亂,我見猶憐。
十月懷胎,雖說都是親生,但是沒有任何一個孩子可以代替另一個,再生一個也無法代替崗兒。她悲痛的是沒給崗兒一副健康壯實的身子,悲痛的是一意孤行將崗兒帶來縣城,更難過的是縣城十日,沒有做到對崗兒的承諾……
盛雪歎了口氣,想開口勸母親,卻又不知如何說起,說上輩子弟弟在三年前就沒了?說這是弟弟的命?她說不出口……
方荷哭的無法呼吸,暈厥了過去。
盛紹元隻好抱起妻子回房,大夫也背上藥匣子跟著下去了。
後半夜,盛雪熬紅了眼睛守著小弟,不停地將布巾過涼水給小崗兒降熱。
所有人都回房間了,除了母女倆,有繼續睡的盛岩,有守著妻子睜眼到天亮的盛紹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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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雞鳴,天邊露白。
喬知舒率先醒來,他鑽出被窩伸了個懶腰,見哥哥閉著眼睛還在睡,他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的倒盛堯身上了,腦袋隔著被子壓在盛堯肚子上。
盛堯驚醒,坐起身了還在猛喘氣。於是喬知舒徹底醒了,連忙坐起身來,“哥哥痛麽?我、我沒睡醒,沒注意力氣……”
盛堯呼了口氣,抬手捏鼻梁,“是你這狗皮膏藥,我以為做了個黑夢,醒來卻什麽都不記得了。”
“嘿嘿……”喬知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乖乖爬下床去將自己和盛堯的衣裳鋪在床上,兩人一起穿衣。
穿好衣裳,盛堯去端昨夜的洗腳水出去倒,讓喬知舒把被褥收櫃子去。
“今夜得回縣城,答應了崗兒明日他睜眼我就出現,他說不想在縣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