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再次參拜退朝之時,十六主動出現,將依舊在沉睡的薑悟抱了起來。
殷無執凝望著他,從他的手搭上薑悟的肩膀開始,一直到薑悟送上鑾駕結束。
伴隨著薑悟的離開,百官也紛紛退去,定南王慢行了一步,抬頭喊殷無執:“還不下來?”
殷無執回神,快步走近,恭敬道:“父親,老師。”
陳相嗯一聲,道:“你昨日伴在陛下身邊,可發現他有什麽不同?”
“學生愚鈍。”
“陛下近日性情大變,委實有些奇怪,既然他強行要你留在身邊,那你便借機多多留意,看能否發現什麽。”
定南王神色難辯。今日伴在薑悟身側的若是旁人,他定會認為對方是以色媚君,不知在天子枕畔吹了什麽風,才換來對方這般器重寵愛。
可這個人是他親兒子。
若開口指責,他清楚殷無執定是無辜的,可若不指責,倒顯得他有庇護之意,遂板著臉道:“爹放你進宮,是為了救子琰出火坑,可不是讓你去媚主求榮的。”
殷無執:“??”
“哎。”陳相打斷了他,道:“我相信阿執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
殷無執硬邦邦道:“學生確實沒有。”
有陳相幫殷無執說話,定南王心頭一松,故作不依不饒:“那今日怎麽突然……”
“想是為了討心上人歡心?”陳相撫須調侃,看到定南王難看的臉色,又稍作收斂,語重心長道:“無論如何,以社稷取悅心上人都是昏君所為,阿執,你可不能被輕易引誘,將自己淪為人人唾罵之佞臣。“
“謹遵老師教誨。”
定南王對於陳相的話也十分讚同,道:“不過這一時半會兒,也不知如何勸陛下改變主意,既然他執意如此,你也只能先委屈一下,趁機多多盯著,盡量讓陛下不要再行荒誕之舉。”
“那便先這樣,我和你父親也會抽時間多多規勸,若實在不行……”
兩個老臣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如果薑悟始終不思悔改,那這龍座,也只能另行換人了。
如今囑咐殷無執觀察,一方面是覺得薑悟尚且有救,另一方面也是不好隨便得罪龍椅上的國君。
畢竟茲事體大,稍有不慎就可能滿門覆滅,若能勸他回頭改過自新,自然皆大歡喜。
陳相拍了拍殷無執的肩膀,把空間留給了父子二人。
他一走,定南王的表情就有些欲言又止,殷無執看出他的意思,主動開口道:“孩兒一切都好,父親不必掛心。”
定南王有些尷尬,呐呐點了點頭:“你母親說,若在宮中受了欺負,可盡管去尋文太后。”
“是。”
定南王想跟他多說些什麽,可想到兒子被昏君宣進宮裡,又忽然覺得鬱悶,最終只是神色晦暗地囑咐:“要保護好自己。”
殷無執:“……嗯。”
離開承德殿的昏君似乎睡的更沉了,殷無執理解不了他怎麽那麽能睡。重新回到太極殿,他簡單吃了兩塊糕點作為早膳,便尋了紙筆,盡心盡力地將朝堂上的正事一一記錄在了紙上。
吹乾最後一張墨跡,已經是午時了,齊瀚渺殷勤地湊了上來:“殿下,可要傳午膳?”
“嗯。”殷無執確實餓了,他回頭看了一眼龍榻,裡頭的人呼吸依舊沉穩,沒有露出半點動靜。
他自桌前起身,來到床前拉開了帷幔。
心頭微微一震。
薑悟已經醒了。
烏墨似的長發鋪散在枕上,那張潔白的面龐則對著床頂,如果不是尚有呼吸,只看這一幕,倒像是個沒有靈魂的人偶。
他什麽時候醒的?
人在睡眠和清醒的時候呼吸是不同的,可殷無執分明沒有發現他的呼吸變化。
……簡直像手工造出來的死物。
死物一動不動。
“臣已將今日朝事盡數記錄,陛下既然醒了,便起身吧。”
起什麽身。
喪批自然不可能一醒就起床的,喪批還要賴床呢。
薑悟還是空空地望著床頂,心道這殷無執還真是閑著沒事乾,說了讓他口述,他居然不辭辛苦地把朝事都拿筆記了下來。
他是從小就這麽精力旺盛麽?
殷無執:“……陛下?”
薑悟不理他。
他好像感覺到了饑餓。
但沒關系,還沒到必須攝入能量的時候,他還可以忍,至少能再癱五分鍾。
殷無執喊不動他,便沒有再管。
五分鍾後,喪批發現好像還是沒到必要攝入的時候,再癱五分鍾也沒關系。
又五分鍾過去了。
齊瀚渺派人將午膳傳了上來。
一陣食物的香味飄入了薑悟的鼻間。
……所謂五髒怎如此貪婪,連這等微末誘惑都無法拒絕。
殷無執一瞬間感覺到,昏君的呼吸變了。
醒了?
殷無執看著桌上被放上來的膳食,又轉臉看了一眼帷幔。
豎直耳朵。
咕。
是不受控制的五髒廟。
喪批開始意念起身,自然是沒有效果的。
人類的軀殼竟是如此不便之物,喪批心頭沮喪,不得不開口:“殷愛卿。”
他聲音很輕,有氣無力似的,齊瀚渺都沒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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