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長玉拆開外邊那層紅紙一看,杏眸裡露出再驚異不過的神色來,裡邊竟是四個元寶!
她沒開始賣鹵肉前,肉鋪裡一個月也賺不了這麽多!
樊長玉瞠目結舌:“寫時文這麽賺錢的嗎?”
謝征拿起自己跟前的粗瓷杯淺飲一口,脫落了暗痂的指節修竹一般,筋骨分明:“先前寫的那些時文賣得好,書肆給了些分紅,這四十兩裡,也有下一批時文的訂金。”
他所著的那幾篇時文,的確在整個京城攪起了風雲,趙詢雖是商賈之流,但能在群狼環伺之下守住家業,倒也有幾分本事,在各大州府大肆拓印時文賣與仕子之余,又隱匿了那些時文的出處。
樊家遭難那幾日,他舅父還在地毯式搜索所有書肆,否則來這小鎮的死士,得多上一倍不止。
這些銀兩也算不得是趙詢為了討好他特地給,單論他那幾篇時文,真要賣出去得值千金。
趙家名下的所有書肆前些時日靠著拓印他的時文,已賺得盆滿缽滿。
怕她起疑,他才特地只要了四十兩,沒想到她還是覺著多了。
樊長玉看看手邊那幾個白花花的銀元寶,又看看謝征:“這東家專程來找你,就是看中了你寫的時文?”
謝征點頭:“崇州戰事未捷,朝中黨爭不斷,我寫的崇州戰亂之象雖粗淺,卻是其他讀書人未經歷過的,故賣得好些。”
見樊長玉看到銀子非但沒有高興,反而沉默了下來,他不自覺皺起眉心。
下一瞬便聽樊長玉道:“其實你不用騙我,我都知道的。”
謝征捏在杯壁的指尖力道微重,問:“什麽?”
樊長玉抬起眼看他:“你能得書肆東家青眼,必然文采了得,以前肯定是念過不少書的,你是怕我因為前未婚夫中舉後與我退婚,遷怒於你,才一直騙我說學識平平的吧?”
聽她說的是這事,謝征扣在杯壁的指尖力道這才松了幾分。
未等他回話,樊長玉便皺著眉繼續道:“我沒你想的那麽小心眼兒,天底下讀書人多了去了,總不能因為我前未婚夫是個沒良心的,全天下的讀書人就都是沒良心的吧,這些道理我還是懂的,你沒必要擔心那些有的沒的。”
謝征垂眼道:“抱歉”。
樊長玉擺擺手表示不妨事,她從前也瞞著街坊鄰居她會武的事呢,這是他自己的本事,告不告訴她,又不損害她的利益,她沒什麽好介意的。
樊長玉隻好奇問他:“你既讀過那麽多書,怎不去考科舉,反而去當了鏢師?”
謝征說:“我想做的事,習文幫不了我。”
兩人相處也快一月了,樊長玉頭一回細問關於他的事,話趕話都說到這兒了,她便順著問了下去:“你想做什麽?”
穿堂而過的風吹起謝征鬢邊一縷碎發,他看向院牆上的厚厚的一層積雪和霧蒙蒙的天際,眸色變得深遠莫測:“像你想繼續開你爹留下的肉鋪一樣,我父親沒做完的事,我也想替他做下去。”
樊長玉悶頭想了一會兒,驚訝瞪大了眼:“你家該不會是開鏢局的吧?”
當鏢師的都是些苦命人,不然誰會拿命去掙那點銀子。
他學識不錯,武藝也高,又是走鏢的,樊長玉思來想去,只有鏢局少東家才符合他身份了。
謝征遲疑片刻,點了頭。
樊長玉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一直說,你傷好了就會走。”
她把他那四十兩銀子推回去:“這些銀子你自己收著,重建鏢局花銀子的地方可多著呢!等你要走的時候,我看我手頭寬不寬裕,若是寬裕,再多給你點!”
謝征不是第一次聽她說二人分道揚鑣的事,他身上除了皮外傷那些口子太猙獰看著還沒好,內傷已調養了個七七八八,趙詢今日前來,也是告知他已買好二十萬石米糧。
再過不久,他的確就要走了。
此刻再聽她說起這些,心底升起幾分莫名的情緒。
他抬手按住一錠元寶,止住了她往他這邊推的力道,語調帶著幾分強硬:“給你的,藥錢。”
樊長玉還是推拒:“當初你同意假入贅時,我們就說好了的,我會給你治傷,怎麽能這時候收你錢呢,那多言而無信。你前些日子帶著傷頂著寒風在屋子裡寫時文,掙這些銀子也不容易……”
他摁在元寶上的力道未收分毫,黑眸鎖著她:“糖錢?”
樊長玉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這些是給他買糖果的錢,老實巴交道:“買糖也花不了這麽多銀子啊……”
“那便先收著,往後再買。”
“買到你傷好離開,也花不了這麽多銀子……”
樊長玉話說到一半,自己突然沉默了下來。
往後再買,是說她們還有以後的意思嗎?
火塘子裡燃燒著的柴禾發出“劈啪”一聲炸響,火星子四射,終於打破了屋中的沉寂。
對方還是那句話:“你收著。”
樊長玉沒看他,而是盯著他摁著銀元寶的手看了一會兒,才問:“你喜歡什麽糖?”
謝征聽她這麽問,便回了手:“你看著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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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樊長玉入睡時,一向好眠的她望著帳頂失眠了。
她雖然心大,但也不是個木頭。
言正雖然脾氣大了些,嘴巴毒了些,但心地很好,不然先前也不會在山賊殺進家門後,還帶著長寧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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