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長玉已旁聽了一陣,主審官們無非是走流程問一些問題,但在答話之前,囚犯都得先被拖出去打上個三十大板,行刑的人下手極重,三十大板下來,幾乎已是皮開肉綻。
唐培義說這是殺威棒,吃過苦頭了,再答話時便不敢信口雌黃。
只是這下午審訊的,都是些小嘍囉,場外的刑凳上血都瀝了一灘了,還是沒問出什麽要緊信息。
中場修整的時候,旁聽的官員都去耳房喝些茶水,亦或是出去走走透氣。
唐培義眼見四下沒人了,才壓低了嗓音道:“上午審出了人命,下午就隻審些無關痛癢的仆役,魏嚴雖告病在家,這手還是伸得夠長啊!”
樊長玉聞言不由皺眉道:“大理寺若有他的人,那長信王府的那個幕僚,要不要加派人手保護?”
賀敬元的長子賀修筠道:“李太傅的人比咱們更急,李家不會讓他死於非命的。”
唐培義頷首表示讚同,又說:“李家眼下還是苦於找不到指正魏嚴的物證,後邊約莫還得再審隨元淮那妾室,有孩子這個軟肋在,她應該藏不住什麽秘密。”
樊長玉忽地問:“上午審過隨元淮那妾室了?”
她當然知道大牢裡關押著的那隨元淮妾室是假的,只是她既被齊旻用來頂替了俞淺淺母子,想來也是隨家人。
但以齊旻的手段,萬不會送一個掌握了自己秘密的人到朝廷手裡。
嚴刑逼供,可能逼問不出魏嚴同隨家勾結的罪證,但會不會審出“隨元淮”還沒死的消息就不知道了。
皇帝本來就忌憚謝征,又在唐培義帶著薊州部將回京第一日朝見時,就故意使絆子。
若是再有了這個由頭,反賊余孽沒死,所有參與平叛之亂的將軍們,別說論功行賞,只怕還得被問罪,屆時的情況對她們只會極為不利。
樊長玉攥緊手心,臉色不由嚴峻了起來。
原來齊旻還在這裡挖了個坑等著她們!
只要三司會審一切順利,等魏嚴被李家扳倒,她們也會因謊報剿滅反賊換取軍功被治罪。
這簡直是一石二鳥之計!
唐培義見樊長玉臉色不太好看,道:“沒來得及審,傳喚隨元淮那妾室前,先審了隨元淮身邊一個長隨,就是那長隨被打死了。哪料到那妾室上公堂時,路過院子看到刑凳上打死的長隨,當場就給嚇暈過去了。大理寺的人怕她就這麽給嚇死了,去請了太醫,這事才傳了出來。”
樊長玉道了句“原來如此”。
她心底裝著事,接下來的審訊便也無心聽了,尋了個由頭離開了公堂。
她轉悠著去了大牢所在地,門口的守衛見她著三品武官服飾,擋住路抱拳道:“大人,牢房重地,不可再往前了。”
樊長玉負手在身後,眼皮稍抬冷淡一點頭,端的是一派喜怒不露於色的大將之風,轉身便又轉悠著往別處去了,仿佛方才只是想著事,一時不差,才誤走到此處來的。
要被三司會審的朝廷重犯,皆不可無令單獨提審,也不可再探監。
樊長玉想摸清大理寺的地形和兵防布守後,趁夜潛入大理寺。
她沿著高牆走,繼續不動聲色地打量大理寺地形時,忽有什麽東西打在了她肩頭。
樊長玉垂眸一看,見掉在地上的是一個裹得緊實的梅花苞。
她仰頭望去,便見謝征曲起一條腿坐在灰瓦牆頭,單手拂開一枝斜伸出來的紅梅,微偏過頭看著她,容顏如玉,映著灼灼梅花竟也毫不遜色。
他鳳眸微垂,懶洋洋問她:“你一路打量著從南牆根走到北牆根,打算做賊呢?”
第145章
午後的陽光明媚得有些刺眼,樊長玉仰著頭望著坐在高牆上的陌上少年郎,微微失神了一瞬。
聽得謝征的問話,又升起幾分心思被撞破的微窘。
她落著一圈日輝的長睫小扇子似的撲閃了兩下,因為繞大理寺走了一圈,日頭又烈,白皙的面頰上也透出幾分淡粉,其間細小的絨毛都清晰可見,卻負手於身後做出一副穩沉模樣:“你怎在這裡?”
謝征笑笑,從牆頭一躍跳了下去,正好落於樊長玉跟前:“在雁翅塔上看到有人繞著大理寺牆根走,似想做賊,過來看看是何方小賊。”
聽著這調侃的話,樊長玉一隻手不自覺握成了拳,暗含警告地瞪向謝征,大有再拿她說笑就動武的意思。
謝征很懂見好就收,轉而問:“你想夜探大牢?”
樊長玉想到自己的計劃,四下瞥了一眼,哪怕確認了附近沒人,保險起見,還是靠近謝征兩步,湊近他耳邊低語道:“那個假冒俞淺淺的人,聽說後邊還要審她,我怕她供出隨元淮沒死,打算去劫獄。”
她嗓音壓得極低,說話時清淺的吐息就噴灑在謝征耳廓,酥.麻得像是有蟲子沿著耳際爬過。
謝征配合地微傾了下身子聽樊長玉說話,面色如常,耳尖卻隱隱已開始泛紅,背在身後的一隻手,指節也不自覺捏緊,似在強行忍耐什麽。
樊長玉半點不覺,說完了還抬起頭看謝征:“你覺得怎麽樣?”
她如今在外人面前為了立威,慣會做一副冷臉了,可同親近的人說話,一雙澄澈明淨的大眼裡還是透著幾分老實巴交的憨氣,像是胖貓一般在雪地裡打滾的猛虎。
結合她說的話,當真是又呆又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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