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征黑眸靜視著跟前這滿眼晶亮的少女,費了些力氣才將眸光從她微乾的唇上移開,綁在手腕上的那條發帶似在發燙,殘存的那點理智勉強叫他理清了她話中的意思。
他道:“劫走三司會審的朝廷重犯,你不怕被查?”
樊長玉一片坦蕩的大眼眨了兩下:“要懷疑,不也應該懷疑到魏嚴頭上麽?兵法上管這叫……叫禍水東引!”
謝征沒忍住扯唇輕笑出聲,“你自創的兵法麽?”
樊長玉愣了一下,她也是一時想不起來該管這計謀叫個什麽名字,才胡謅的,被謝征這麽一說,頓時生出幾分窘迫。
她乾咳兩聲道:“反正就這麽個意思。”
謝征背靠牆根半垂著眸子,緩緩道:“大理寺外的守衛申時便交接換崗,大牢內守夜的獄卒只有十八人,但只要發現有人劫獄,值防的獄卒便會敲響金鍾,牢內所有出口都會落鎖,牢外的官兵也會裡三層外三層圍成一個鐵桶。”
樊長玉呆了一呆,頭疼地抓了一把頭髮問:“意思就是,劫獄不成了?”
謝征眼皮淺淺一撩:“劫。”
樊長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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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寒露重,不知何處傳來一兩聲犬吠,驚得枯樹枝頭寒鴉飛起。
亮著兩盞昏黃燈籠的大理寺,在夜幕中好似一座靜靜聳立的墳塋。
大牢深處的壁龕裡插著火把,松脂味兒混著大牢裡經年不見日光產生的霉味,飄散在空氣中,熏得人昏昏欲睡。
大理寺牢房呈“十”字形布局,每一個岔口進的都極深,往裡約莫有二三十間牢房,四名獄卒分為兩人一組,便在這一條單道裡來回巡視。
中間四條道匯處,設了刑房和值守室,牢頭和副牢頭通常都是候在這裡,便於接待前來牢裡審訊犯人的大官,若是有劫獄者,一旦聽到動靜,也能及時敲響值守室的大鍾。
這一夜牢頭和副牢頭坐在方桌前,不知打了多少個哈欠。
“不成,我得去洗把冷水臉醒醒神。”副牢頭打著哈欠起身。
牢頭撐著手肘也是昏昏欲睡,道:“給我也打盆水來,這嚴冬臘月裡,可真容易犯困。”
副牢頭應了聲,便出去打水。
牢頭睡眼惺忪又打了個哈欠時,半睜眼間卻發現有一團高大的黑影籠罩了自己。
牢頭心中一凜,但還沒來得及回頭,便被一手刀砍在後頸,兩眼一黑徹底昏死過去。
兩名巡視走到岔道口.處的獄卒正要出聲,耳際似乎也有風聲逼近,隨即頸後一痛,軟趴趴倒地,隱約還有骨節錯位聲響起。
謝征打暈了牢頭,回首一看,便見樊長玉著一身夜行衣,正蹲在地上給一名獄卒正骨。
面對他投去的不解的目光,樊長玉尷尬道:“沒注意,下手重了點,把人肩膀給砍脫臼了。”
手臂接回去的刹那,劇痛讓獄卒轉醒,只是一聲痛呼都還沒來得及發出,就又被人一巴掌給拍暈過去了。
端著一盆冷水回來的副牢頭瞧見這一幕,驚得手中木盆掉落,張嘴便要大呼有人劫獄,怎料立在牢頭身邊的那名黑衣人,身形有如鬼魅般瞬間逼近,以手為劍指在他喉間一點,腳尖再抵著下落的水盆往上一挑。
副牢頭隻覺喉間一痛,歇斯底裡大喊也再發不出任何聲音,而那險些掉落在地的水盆,也叫那黑衣人輕輕松松接住,就連顛簸浪出去的水,都被他一滴不剩地接回了盆裡。
副牢頭心中大駭,拔腿還想跑,叫趕過去幫忙的樊長玉一個箭步躍起,肘關擊在他後頸,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樊長玉淺淺吐出一口濁氣,輕聲道:“最後一個。”
來這值守室前,她們已從窗戶潛入,劈昏了牢內巡邏的其他獄卒。
謝征從牢頭身上取出一串長短不一的鑰匙,說:“隨家人關押在甲九間。”
樊長玉跟著謝征往標了“甲”字跡號牌的牢房甬道走去。
夾道內每隔數丈就有火把照明,她們無需提燈。
隨元淮的妾室和獨子作為重要欽犯,被單獨關在了一間狹小的牢房。
牢房門上拴著的鐵索有嬰兒手臂粗,謝征只能挨個試那一大串試鑰匙,細微的鐵鏈響動聲驚醒了旁邊大牢裡關押的犯人。
只是他們都不敢出聲,因為不確定來的人是要殺他們的,還是要救他們的。
被單獨關押的那對母子,女人比起樊長玉初見她時,更蓬頭垢面了些,用力抱著自己懷中的孩子時,單薄的衣料繃緊,瘦得幾乎能看到她後背凸出的骨節。
她看著牢房外的謝征和樊長玉,眼底沒有希翼,只有驚恐,就連抱著她孩子的手都在不住地發抖。
未免節外生枝,樊長玉也沒出聲,只在夾道前方替謝征放風。
怎料對面一間牢房裡,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頭突然歇斯底裡大喊:“劫獄啦——殺人啦——”
靠近牢房頂用來透氣的幾個雞蛋大小圓孔處,透出一片攢動的火光,顯然老頭的叫聲讓大牢外的守衛聽到了。
謝征眸色一冷,樊長玉也是瞬間緊張起來。
原本她們靠著投放輕劑量的迷.香,神不知鬼不覺打暈了大牢裡的獄卒,時間是很充足的,現在因為那老頭的那一聲,整個大理寺的出口很快就會被圍起來了。
挨個試鑰匙的時間也不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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