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征手腕輕抖,刀尖上瀝著的血珠子便落了個乾淨,他慢條斯理地將長刀送回了一旁金吾衛空著的刀鞘中,絲毫沒理會那金吾衛慘白的臉色,抬眸淡淡朝齊昇看來:“陛下可冤枉微臣了,微臣是聽聞這太監妖言禍主,陛下又允了臣生殺大權,這才鬥膽替陛下除了這禍害。”
死的那太監,正是先前去崇州督軍的宣旨太監。
他得了齊昇的暗諭,若非後來李家放任魏嚴聯手皇長孫,在崇州城來了個金蟬脫殼,轉而去攻盧城,只怕下一步就是要在戰場上對樊長玉下手。
饒是奸計未成,唐培義調騎兵要去盧城支援時,他也從中作梗。
若非唐培義硬氣,真要被那太監以回京報信為由帶走了大部分騎兵,盧城還真守不住。這太監回京後,沒少把在崇州的事添油加醋說與齊昇。
若不是唐培義等人打了勝仗,齊昇沒處發作,否則唐培義和樊長玉他們此番進京,不死也得脫成皮。
謝征先前還沒空收拾這些爬蟲。
今日正大光明的“回京”了,該算的帳自然得一筆筆算清楚。
齊昇看著閑庭漫步般朝自己走來的男人,面白如紙,想喚人護駕,可偌大一個宮殿,外邊的守衛竟然隻余那一名金吾衛。
其余人不知都被謝征支使到哪裡去了,齊昇心下更加害怕,撐在地上的兩手都止不住地發抖,盯著越靠越近的謝征,色厲內荏道:“你……你想做什麽?”
其狼狽模樣,哪還有半分帝王儀態。
謝征眼底劃過一抹淡淡的譏諷,腰身微折,朝著齊昇遞去一隻手,他本就生了一副好皮囊,提唇淺笑的時候,更是極具欺騙性:“臣處理妖言惑主的奴才,不慎讓陛下受了驚,實在是罪該萬死,臣扶陛下起來。”
齊昇看著跟前這張俊美的臉孔,隻覺比看到了夜叉惡鬼還可怕。
他沒敢要謝征扶他,自己撐著門框正欲起身,肘關卻被一隻鐵鉗似的大手捏住。
這是齊昇頭一回知曉武將手上的力道有多可怕,他喉間溢出一聲悶哼,隻覺整條手臂都快被謝征捏斷了,額角的冷汗滾珠一般往下滴落。
謝征嘴角依舊噙著那絲薄笑,慢條斯理地問:“陛下先前在朝堂上對雲麾將軍出言輕慢,也是受那奴才挑唆的吧?”
齊昇心頭大震,終於明白過來,謝征今日之舉是在為樊長玉出氣。
他且驚且怒,對謝征竟敢不敬皇權至此,生出一股扭曲的惡意,只是此刻通通被恐懼所覆蓋,他鬢角滾落一顆豆大的汗珠子,白著臉附和道:“是……是那狗奴才向朕說了讒言。”
謝征黑睫稍抬,可算是松了對齊昇肘關的鉗製,意有所指地道了句:“如此最好。”
齊昇當然聽出了謝征話裡的威脅之意。
他今日就是前來警告他的,莫要再把主意打到樊長玉身上去。
縱容心下再憤恨,肘關處傳來的劇痛還是讓齊昇保持了清醒,沒敢在謝征跟前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來。
謝征淡淡瞥了他一眼,攏手虛作一揖:“奸佞已除,臣便退下了。”
等謝征完全走出了視線,齊昇才脫力扶住偏殿的門框才堪堪站住,嚴冬臘月的,他後背的衣物也叫冷汗打濕了個透。
從頭到尾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的總管太監,這才白著臉上前去扶他,捏著尖細的嗓音罵道:“他謝征當真是狼子野心!謝家滿門忠烈,他膽敢目無王法,也不怕給謝家蒙羞!”
齊昇面色陰沉,一把揮開前去扶他的總管太監,望著謝征離開的方向低語道:“朕留不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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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臨山當年的駐京大將軍,謝家在京城也有府邸,他的住所,便無需再另行安排。
幾乎是下朝後不久,便有宮裡的人將皇帝賜他的九錫之物送去了府上。
謝征隻回去換了身便服,連前去送禮的太監都懶得見,直接去進奏院找樊長玉。
這一去,卻撲了個空。
原是樊長玉帶著趙大娘她們回來後不久,唐培義便差人將她叫過去了。
三司會審的進度,不僅樊長玉時刻關注的,唐培義一心想替賀敬元討回公道,也一直密切注意著大理寺那邊的動靜。
這不今日謝征回京,大理寺那邊再審被抓的隨家部將和仆役時,又用刑過度打死了一個人,只是事情暫且被壓了下來,還沒上報到朝中去。
唐培義憂心是大理寺有魏嚴的人,要是隨家的主要人證全都在三司會審過程“暴斃”而亡,指認魏嚴便更無可能了。
今天下午還有一場審訊,唐培義怕再出什麽岔子,決定帶樊長玉、賀敬元長子及鄭文常一道去旁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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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
入冬後的天氣一日冷過一日,樊長玉如今已是三品武將,在旁聽席上也有了落座之地,左手邊的矮幾底下,放著取暖的炭盆子。
公堂之上,主審官乃大理寺卿,緊挨其左右的便是刑部的人和禦史台的官員。
他們跟前那鋪了錦緞的公案底下,也全放了炭盆,暖意比起下方的旁聽席只會更甚。
跪在下方的反賊余孽,一個個隻著一件被打得破爛不堪的單薄囚服,蓬頭垢面,手臉皆已被凍得青紫。
在大理寺任職久了的官員們都有經驗,嚴冬臘月審訊是最好的時機,什麽刑都不用,單是凍上個一兩晚,就能有犯人熬不住自己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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