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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朝會總算是有驚無險地結束,魏黨因魏嚴多日稱病不上朝,又深知謝征的脾性手段,全程不敢多言,李黨倒是對謝征忌憚有加。
但李太傅一直沒發話,底下的人便也不敢貿然招惹謝征。
唯有那幾名捧著托盤到謝征跟前去遞禦賜之物的太監,下去後腿都還抖個不停。
李太傅同自己的長子和幾個心腹門生在退朝後算是走得早的。
他的長子李遠亭眼見四下都是自己人,還在金水橋處,就忍不住問李太傅:“父親,武安侯如今的勢頭,儼然已蓋過魏嚴了,他一日不離京,咱們的計劃……”
饒是心下憤懣,李遠亭也沒敢再繼續說接下來的話。
李太傅身上的仙鶴紋官袍在日光底下閃著耀眼光澤,比起長子的急不可耐,他腳下步子依舊不緊不慢,面上也是波瀾不驚:“慌什麽,船到橋頭自然直。”
他話音方落,身後遠遠地忽傳來一道散漫又壓迫感十足的嗓音:“太傅留步。”
李太傅頓住腳步,轉身看向踏著漢白玉石階緩步朝他走來的年輕武侯,不漏深淺地問了句:“不知侯爺有何指教?”
謝征唇角輕扯:“指教談不上,只是有一物想交與太傅。”
他漫不經心走近時,簇擁著李太傅的一眾文臣還是緊張了起來,下意識咽了口唾沫。
可能是心理暗示太強,以至於他們覺著謝征一靠近,仿佛都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籠罩了過來,膽小的甚至臉都白了幾分。
李太傅倒是神色如常,一雙老而有神的眼望著謝征道:“老夫與侯爺私交甚少,不知侯爺有何物要交與老夫?”
謝征在距李太傅三步開外頓住腳步,抬手間,一枚系著紅繩的玉佩從他手中脫落,在半空中輕蕩,玉佩上還刻了個“安”字。
李遠亭在看到那枚玉佩時,便已臉色大變:“這……這是懷安的玉佩!”
謝征指尖一松,那枚玉佩便險些摔落在地,幸得李遠亭手快,及時抓住了繩結。
謝征散漫道:“完璧歸趙。”
李遠亭急得大聲斥問謝征:“你將吾兒如何了?”
謝征冷淡一抬眸,睨著這位戶部尚書慢悠悠道:“本侯不是說了麽,完璧歸趙。”
李遠亭憂子心切,已是急得臉紅脖子粗,謝征卻不再搭理他,轉看向李太傅,長眸碎進了日輝,愈發叫人看不清底色:“東西還了,本侯先行一步。”
謝征一走,李遠亭就忍不住對著李太傅道:“父親,懷安落到了謝征手上,他這是什麽意思?”
李太傅看著那青年武侯遠去的背影,蒼老的眼底掠過幾點微芒,道:“他在威脅老夫。”
第144章
李遠亭尚不解李太傅這話中之意,便見父親已抬腳繼續往宮門處走去,他忙追上去問:“他想要咱們拿什麽去換懷安?”
李太傅滿是褶子的眼皮微耷,掩下了眸中的深色:“懷安不會做出背叛李家的事。”
李遠亭因父親的這句話愣在了原地。
不會背叛李家,意思是縱使李懷安落到了謝征手中,他們一手促成的反賊逃出崇州、險奪盧城一事,也不會被謝征拿到證據?
謝征正是因為撬不開懷安的嘴,才特拿懷安的玉佩來同他們談條件的?
李家父子二人的官橋已被下人抬到了午門外的大街上,李遠亭在李太傅彎腰快上前攔住了他,情緒明顯有些激動:“父親,您是想棄了懷安嗎?”
李太傅不溫不火地看了長子一眼:“你以為李家眼下還有別的路可走?”
從李家全力擁護皇長孫開始,李家在皇帝那兒就已是恨不能將他們先誅之而後快的亂臣賊子了。
皇長孫手中也握有同他們來往的書信物證,相當於拿住了他們的命脈,李家除了繼續擁護皇長孫,再無他法。
舍棄李懷安,是能最大程度保住李家利益的唯一法子。
李太傅坐進轎中後,李遠亭仍被那句話怔得久久立在原地。
哪怕明白李家如今的處境,他還是難以置信父親就這麽舍棄了李家這一輩最年輕有為的一個孩子。
邊上候著的下人眼見李太傅的官橋已走,小心詢問道:“大人,起轎嗎?”
李遠亭想到已淪為棄子的兒子,心中悲意翻湧,面上一片灰敗,轉身進轎道:“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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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
齊昇自從金鑾殿離開後,都不及回太乾宮,便在偏殿砸了一地的花瓶玉器。
他砸得累了,方兩手撐在幾案前,喘著粗.氣,惡狠狠盯著地上那一堆碎瓷:“他謝征哪還有半點把朕放在眼裡的樣子?”
伺候的太監噤若寒蟬,饒是平日裡再巧舌如簧,此刻也不知如何拍這位喜怒無常的帝王的馬屁。
齊昇自己喘了一會兒,倒是陰惻惻笑了起來:“且讓他再狂這一時吧,他謝征的好日子也快到頭了。”
不知是想到了什麽,他心情忽地就好了起來,甚至自己理了理因為方才發怒砸東西而弄亂的龍袍,唇角彎彎道:“回太乾宮。”
然剛走出偏殿,便被漢白玉石階處暈開的那一抔血色嚇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
齊昇直接癱坐在了偏殿門檻處,滿是驚懼的瞳仁裡映出自己一名心腹太監大睜著眼慘死的模樣和一把還在往下滴血的長刀。
他看向那一身戎甲,持刀冷佞立在大殿下方的人,哆嗦著喝問:“武……武安侯,你……你想弑君造反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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