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長玉以為他還在為謝夫人的事難受,也不再多言,隻道:“沒出事就好。”
謝征突然開口:“從前來祭拜母親,他教我不要帶旁人的。”
樊長玉有些困惑地問:“誰?”
謝征卻不再說話了,起身看向身後父母的墓碑,跪下磕了三個響頭。
樊長玉兀自猜測著他口中教他的那人,思來想去,唯一可能的竟然是魏嚴。
她暗暗一驚,心道既已知魏嚴就是害死他爹娘的仇人,他為何還記著魏嚴從前說的話?
但想到魏嚴畢竟是他舅舅,在那十幾年裡,謝征其實一直都把他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看待的,甚至當了魏嚴手中最趁手的一把刀。
魏嚴再苛待謝征,卻也從未在武學和念書上短過他。
哪怕如今反目,謝征對魏嚴,大抵還是有著不一般的感情的吧?
樊長玉看著他頎長高瘦的背影,心緒格外複雜。
謝征叩首後起身,忽而看向樊長玉:“給爹娘磕個頭吧。”
第136章
樊長玉跟一頭呆鵝似的愣在了當場。
謝征見她傻站著沒動,說:“不必害羞。”
樊長玉微惱地瞪他一眼,顧及這是謝將軍和謝夫人的墓前,還是多了幾分拘謹。
她收回目光轉看向謝將軍夫婦的墓碑,一想到自己前一刻還同謝征在墓前掐架呢,面上頓時就更不自在了。
她屈膝跪了下去:“晚輩長玉,孟叔遠之後,拜見將軍和夫人。”
言罷俯身磕了三個頭。
她外祖父曾是謝臨山麾下重將,兩家的淵源,說來也算不得淺。
謝征聽她以孟家後人的身份祭拜自己父母,面上沒什麽表示,隻對著那靜默在夜色中的墓碑道:“這是你們未來兒媳。”
樊長玉破天荒地紅了次臉,起身後對謝征凶巴巴地道:“你別胡說。”
謝征微微挑眉:“我這輩子,不娶你,還能娶誰?你早晚都是他們兒媳的,如何是胡說?”
樊長玉索性不搭理謝征了,轉頭看向來時的路:“耽擱了這麽久,快些下山吧,不然忠叔在在山下該擔心了。”
那只打翻的燈籠早已燃盡,借著月光,依稀能瞧清她紅透了的耳垂,像是被白雪覆蓋的火棘樹上綴著的火棘果,紅豔豔的讓人想咬上一口。
謝征眸光微深地盯著樊長玉的耳垂。
樊長玉說完那話一回頭,便對上謝征暗不見底的一雙眸子,她微微一愣,下意識捏住了自己發燙的耳垂,催促道:“走了。”
言罷便率先邁開了步子。
謝征望著她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淺淺提了下唇角,不急不緩地邁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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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一過,丞相府所在的大街便是一片死寂,犬吠都難聞一兩聲。
魏嚴的車馬在府門前停下,冷風一吹,長街兩側榆楊樹梢枯黃的霜葉便鋪落一地,淒清蕭索。
魏嚴方踩著杌凳走下馬車,魏宣便大步從府門踏出,面色焦急地迎上前:“父親,您可算回來了……”
魏嚴蒼老卻威嚴更甚的一雙鳳眸瞥向自己獨子,開口便是訓斥:“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魏宣在人前狂妄,懼怕魏嚴,卻似已成了他刻在骨子裡的本能,他咬了咬牙,有些難過地道:“母親病了,您……”
魏嚴抬腳邁上府門前的石階,吩咐跟在自己身後的老仆:“魏全,拿我的令牌,去太醫院請胡太醫。”
魏宣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見魏嚴進了府,又是往他書房所在的方向去,他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終是朝著魏嚴的背影吼了一聲:“您就不能去看看母親嗎?”
這一聲,他是在為自己的母親鳴不平。
但隨行的下人明顯都頭皮一緊,大氣不敢再喘一聲。
魏宣也是頭一回頂撞自己孺慕的父親,他倔強地盯著魏嚴的背影,哽咽道:“大夫來看過了,說母親是憂思成疾,母親不讓我來找您……她說,不能給您添麻煩,您去看看她吧……”
魏宣有些狼狽地用手背擦了一把眼,他在外人跟前囂張如霸王,但在魏嚴跟前,無論何時,都還束手束腳如稚子。
魏嚴頓住腳步,隻冷冷瞥了魏宣一眼,一語不發地朝書房去了。
一眾侍者忙跟了上去,隻余魏宣立在原地,自嘲又難過地咧了咧嘴,笑得比哭得還難看。
管家魏全在人都走完後,才上前道:“公子莫要憂心,老奴已遣人去太醫院請胡太醫了,相爺近日事多如牛毛,實在再無精力處理內宅之事。”
魏宣頸下青筋凸起一條,死死咬著牙關道:“是不是我沒謝征出息,父親不喜我,便連帶著也遷怒母親了?”
魏全忙道:“公子休要胡言,這話傳進相爺耳中,公子又要受罰了。”
魏宣哈哈大笑起來,眼底全是不甘:“受罰便受罰,這麽多年來,也只有我每次做錯事,他責罰我時,才會正眼看我。我比不上謝征,也比不上他手底下那些得意門生,我身上除了流著他的血這一條,還有什麽值得他多看我一眼的?”
魏全眼神複雜地看著似哭非哭的魏宣,隻說:“公子莫要妄自輕賤,坐在相爺那個位置,所思所慮之事太多了,無暇顧及後宅也是情理之中,老奴送公子回去吧。”
魏宣何嘗不知魏全的話在理。
有時候他也不知自己是在怨魏嚴,還是在怨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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